各位可能知道我是《小屋》的作者,你們可能也知道我是「第三文化兒童」(Third Culture Kid)(四位手足,四本不同國家的護照),也就是在異鄉文化下成長的孩子,我是長子,加拿大籍。我的父母與我(當時十個月大)舉家搬到新幾內亞內亞高地,也就是現今的印尼西巴布亞省(West Papua)。

你們可能不知道的是,性虐待在我的童年時期是家常便飯,說實話,我的孩提記憶中,唯一不變的只有性虐待,其他種種來來去去,但這現實如影隨形。

我的父母一無所知,我們當年所處的是拓荒傳教的年代,這時講的是「當你奉獻一生散播福音,主將做好一切安排」這樣的價值觀,歷久不衰。他們有語言要學,圍籬、房子、簡易飛機跑道要蓋,訓練要做,與外頭的世界以及家鄉要保持聯繫,還有一大堆零零總總的工作與責任。

我的父母親自己也才勉強算是大人,負荷著驚人的工作量,除了響應「天命」的號召之外,已無閒暇,傳教團的孩子們長到五六歲,年紀夠大了才丟到寄宿學校,在此之前常常只能自求多福,而大家也誤以為起碼寄宿學校對孩子來說是安全的地方。

為了「神的國」而被犧牲,我們這代人裡,許多人受創破碎,甚至找不到字眼可以形容我們失去了什麼。

【延伸閱讀。劉德華:「《與神對話》在說生命,回答了很多我一直想不通的東西。」


2008年初,《小屋》出人意表地一飛沖天,成了一種文化里程碑,我收到一封來自納什維爾作家的信,她寫道:

我對你一無所知,不清楚你的經歷或背後的故事,但是我感覺《小屋》主角麥肯遭綁架的小女兒蜜思,代表著你童年時被扼殺的某個部分,可能是你的純真,而麥肯象徵的就是你成年後,要努力面對這件事的自己 。

套句老話,她一針見血。

各位可以把《小屋》當作故事來讀,但是我的用心不止如此,《小屋》是充滿象徵的寓言,這是個真實的故事,但不是真人真事。小屋代表著別人幫你在內心所建造的房子,小屋就是人的心靈,是獨一無二精心織就的靈魂,很容易就被扯離港灣,在風雨飄搖的世界裡載浮載沉。我們有些人獲得了善助,得以蓋好靈魂的屋宇,但許多人沒有獲得這樣的援手。

對我們來說,心靈內在成了斷垣殘壁,幾乎住不得人的棲身之所,我們帶著濃濃的羞恥感,從來沒有邀請過誰入門,我們在這裡囤積各種癮頭,遮掩我們的秘密,這是個恥辱與痛苦之家,靠著謊言織就的網支撐,以不斷壯大的求生技能與防禦機制為屏障。我們深信,上帝甚至比我們還更加厭惡小屋。

【延伸閱讀/劉德華:《與神對話》在說生命,回答了很多我一直想不通的東西。

對第三文化兒童或全球游牧者來說,認同與歸屬的問題就已經很難處理了,但是如果再夾雜虐待,特別是性虐待,靈魂的結構就被扯得支離破碎,一個人的心靈變得貧瘠孤立,不論是看得到的人類或看不到的上帝都信不過,所有成功經營的關係或生活遲早都會落空,所有的相逢只是等著分離。

雪上加霜的是,第三文化兒童通常善於適應文化與環境,把我們養成了躲藏者,再加上我們這種生活的宗教要求,導致了表現成癮、寂寞、人際疏離,最後還經常走上自我毀滅之路。為了要對抗小屋內羞恥的汪洋,我們張開薄薄一層完美主義防護。「只要你說要我成為怎樣的人,我就可以變成那樣。」

到後來我們支離破碎,自我矛盾,看起來機智百出,隨時準備為任何需要與大業獻身,底下常常藏了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如果你仔細觀察,我們總是有一隻腳踏在門外,準備逃之夭夭,重新開始……一次又一次。

為什麼我們藏著秘密不說?多半是因為我們嚇壞了,害怕失控,害怕用心經營表現,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片片肯定與認同付諸東流。

諷刺就在於「關係」可以療癒,但我們不信任「關係」。


當有人進入我們的生命,給予真摯的愛、接納、諒解與慈悲,這些最最能夠療癒我們內心的東西,但我們不相信他們,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的秘密,我們是困獸,就跟我們藏起的秘密一樣病態。

所以我們怎麼做呢?我們找到一套生存之道。我們想方設法扼殺痛苦,同時維持偽裝。我們追求更上一層樓,活躍於神職工作與服務,如果筋疲力盡跟對表現的讚美都止不住痛苦,就找其他的法子,例如處方藥、酒精、A片與偷情。

羞恥是我們熟悉的牢籠,真摯是崇高的希冀,我們不是真心想要欺騙撒謊,許多人渴望如果我們表現完美,時間久了,偽裝也會成為有血有肉的人。

其他的人則乾脆放棄,隱身庸庸碌碌的生活,把內心世界鎖入到達不了,隱密的地窖,日子得過且過,但眼神死寂。

麥肯在小屋裡待了一個周末,對我來說,那個周末代表的則是整整十一年。從我犯了道德錯誤,也就是出軌那天開始算起,整整十一年,我的小屋完全暴露出來,我選擇向重要的人打開我秘密的地窖,特別是我妻子琴。

我花了四天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她,我沒有逃走,畢竟除了死亡以外,我也無處可逃,我也差一點走上這條路,我不再怨天尤人,承擔起了自己的小屋,反正偽裝業已化為瓦礫。

我放手不管了,不去管後果,破天荒第一次求援,琴跟我的療癒走了十一年,讓諒解圓滿,用了十一年瓦解我的神學,對上帝不再是純粹知性的理解,建立了真實的關係。我直到知天命的年紀,才終於知道是原來在最最深刻地方,「老爹(上帝)特別喜歡我。」聖父、聖子、聖靈從來都不愛偽裝,但始終駐留在小屋裡,愛永不渝。


我花了五十年才在斷垣殘壁的地下室深處找到那個藏在衣櫃裡的小孩,神愛的是我,愛我所有的不足缺失、不可告人之處以及毀滅性的選擇。

而神愛的也是你,你和我。會讓耶穌、父神跟聖靈拋下那九十九隻羊,去找回來的那隻羔羊就是我們。這種愛從不退縮,我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動。

從前我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真誠地活著,擺脫秘密,現在我坦坦蕩蕩,偽裝沒了,我不論在何時何地都始終如一,我不再沉迷於A片,不再沉迷取悅神、父親或你們,不再沉迷於做大事成大業,我活得自由自在,簡單享受每一天的恩典,享受無法撼動,不計較表現的鍾愛。

療癒的過程驚人地艱鉅,痛苦刻骨銘心,但別無選擇,偽裝必須要被戳破,或是終將被戳破,我們自己蓋了這樣的紙牌屋,紙牌屋常常也因為自己吹了口氣而瓦解,人際關係與信賴的風險讓人膽顫心驚。

神的療癒離不開我們的參與,也離不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但是神不會從我們手中強行奪走我們為了求生所學得的技能,祂會等到我們準備願意放手,神不是施暴者,神不會因為想要用我們才治療我們,祂的療癒出於愛,讓我們終能隨心所欲。

(本文轉載自作家威廉.保羅.楊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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