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會入侵讀者的房間,捲入他的愛情、家庭、友誼、職場人際……

而一個人的藏書,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他的自傳,關於他歸屬的部落,他圍繞著書構建的整個生活。

這是一位巴黎出名的書癡──
安妮‧弗朗索瓦與書的幸福回憶。

在一位熱情、調皮、溫柔的書癡筆下,與紙本書有關的每件事都很有趣,從懂事開始,安妮就生活在一群為書癡狂、將閱讀視為生存方式的巴黎人當中。一年夏天,安妮家的公寓失火,母親是最後撤離火場的人──穿著睡衣,腋下還夾著一本書。後來,安妮如願成為出版社編輯,在閱讀中度過大半職涯時光,與書發生了許多奇妙的際遇,也積累出形形色色的故事和話題。


為什麼紙本書永遠不會被電子書取代,讀過安妮的故事你就會懂得,為什麼「我愛紙本書」!



無可取代,書裡塞滿記憶的標籤

我真的沒有戀物癖,但就是捨不得在書頁上折角,並且怎麼都不願意用書籤。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翻開書本,隨手沿書脊使勁壓一壓,不看了就倒扣著放。

清晨,在地鐵裡,我任由書本翻到哪一頁,即使已經讀過了也不介意。忽然之間,神志清明了,我往後翻十頁,翻過頭了,再往前翻,終於找到了!這一折騰,地鐵至少開過了十站。不管面前的奇怪流浪漢,或是耳邊響起乞討者理直氣壯的一句話,我都無動於衷,或許漫不經心遞給他們一些零錢,但目光絕對不會離開書本。

我堅決不用書籤,也不在書頁上折角。

不用說,我同樣抵制在書上寫批註,但有時需要做個標記,我就用指甲在有錯誤、或者值得記取的文字下面劃一道印子。在地鐵裡,當我拿著書本朝各個方向傾斜,或者像盲人點字那樣用指端頻頻觸摸頁面,企圖在厚厚的書頁中找出那道指甲印時,鄰座都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我,就像碰見了一個瘋子。晚上回到家,在鹵素燈的強光照射之下,我終於發現了那道神出鬼沒的痕跡。

我不願在書上留下任何字跡—它們不知羞恥地出賣主人,玷汙他的滿腔熱忱,暴露他的閱讀習慣。相反的,我喜歡那些乍看令人錯愕不解的發現,譬如墨汁般烏黑的一圈咖啡漬,讓書頁變得透明的油漬。我喜歡有些沙粒落在書裡,把書撐得格外豐滿。我喜歡打開書本時,三片罌粟花瓣或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輾轉飄落下來。它們喚醒了記憶深處的某個地點、氣味、季節或者某個人,遠遠勝過任何註解。

雖然厭惡書籤,書裡卻塞滿了各種瑣碎玩意,比如舊信箋、購物清單⋯⋯它們總是伺機透露一些已被遺忘的秘密。

PS.書裡塞滿配件的《S.中文版全球獨家收藏盒》你收藏了沒?


把它們從擠擠挨挨的書頁裡解救出來,這些來自時間深處的不速之客會洩露關於某一天的回憶,往昔短暫地復活了。這感覺奇妙而強烈,絲毫不亞於一眼瞥見某個作家或朋友多年前在書上親筆題贈的句子。

書有兩個生命,它們講述自己的故事,也見證了我的生活。




實體書店是個危險的地方,去了才知道

要送書,就得先買書,我狡猾地出沒於各家書店,就像無奈的窮光蛋,為了賒帳買東西,不得不跑遍鄰裡街區所有的店鋪。只有在腦子裡想好要買哪本書之後,我才敢去書店。

即便這樣,每次從書店裡出來,我懷裡至少會揣著三本書。為了避免流連忘返和衝動購物,我必須設法繞過書店的櫥窗,就像饑餓症患者要拚命躲開糕餅店,否則我來不及讀的書,在床邊搖搖欲墜。總有一天,它們會趁我熟睡時「劈裡啪啦」砸下來。

當然,最要命的還是圖書博覽會。成百上千個死了的和活著的作家,成千上萬本我沒讀過的書。只要掃上一眼,我就覺得消化不良,就像素食主義者走進了熟食批發店或者流水線養雞場,霎時間暈頭轉向。從展館脫身而出時,我熱淚盈眶,年年如此。

買書也常有悲劇上演,比如書店裡沒有我嚮往已久的書…..

我的購書癖和書店老闆不無關係:他們和我是一丘之貉。我們身上都同時具有—或者交替顯現出—讀書人的共性:嘮嘮叨叨,身閒心勞,面帶微笑但脾氣暴躁,心無旁騖卻又感覺遲鈍,具有派系意識卻又不拘一格。總之,不管是態度友好還是不理不睬,書店老闆的情緒已經影響不了我了。我適應了他們,他們也習慣了我。書讓我們心有靈犀。




只有紙本書才有!書痴眼中釘:條碼 
Code-barres

今非昔比了。從前,火柴、魚子醬、牙刷、葡萄酒、書、皮鞋,這些都算高級商品,要貼上大大小小的標籤以示區別。如今,所有東西無論大小、不分貴賤,通通打上條碼,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


一看到書上的條碼我就氣得冒煙,這個釘齒耙樣的怪物蟄伏在封底,趾高氣揚地炫耀著書商的勝利。為什麼沒人改變一下條碼的圖案,讓它看起來順眼些呢?

有人說他見過籠子模樣的條碼、有人在上面加蓋了三角形房頂,將它改造成派特農神廟!我自己也有一次成功經驗:在一本朋友贈送的書上,把條碼塗改成兩匹斑馬。

心情好的時候,我也會在條碼上發現桂冠詩人的氣質,它與書的結合堪比「抽屜和手稿的完美邂逅」。

話說回來,條碼時刻提醒著人們,書在出版社、批發商和書店之間架起了一條長長的合作鏈,這還是不錯的,尤其我自己也算是這鏈條中的一環。

不過問題也許就出在這裡:讀書時,我忘了自己的編輯身份,什麼供貨、定價、退回,都屬於本人無需關注的問題。可印在封底的條碼卻在無恥地炫耀這些雞毛蒜皮,就像某些輕佻的女人在地鐵上化妝,拿出粉底、腮紅、眼影、口紅和睫毛膏塗塗抹抹,坦然得就像是在自家浴室裡搔首弄姿。

也許有人會反駁我說,無論書、香水還是尿不濕,誰都逃不了打上條碼的命運。當然不一樣。別的商品的條碼印在包裝上,書的條碼卻是一道抹不去的烙印。這太殘忍。




我甚至都不想看書了!但紙本書會喚醒你的慾望 
Neurasthénie

對於一個讀者,即便是一個很懂得節制的讀者來說,失去閱讀的熱情可不是個好兆頭。「我甚至都不想看書了。」這意味著他已經抑鬱、疲倦、愁苦到了極點。

有一年夏天,我親身體會到這種情緒。我晃悠悠地穿過巴黎行人稀疏的街道,從空蕩的辦公室回到冷冷清清的家。只要看一眼書,我就累得抬不起胳膊。我鼓起勇氣洗澡、吃飯、應付辦公室的日常事務。

這種有氣無力的狀態持續了三個星期,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我拒絕與人交流,除了「你好」、「謝謝」、「再見」不再開口說話。

在辦公室,一天,我聽到長長的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立刻進入戒備狀態,打開窗,坐直了身子等著。

有人敲門,是一位作家提前來交手稿。為了向他表示感謝,我乾巴巴地傻笑了一聲。

「怎麼,你看上去不太好。」我沒有回答,他有些尷尬。

「我甚至都不想看書了。」他點點頭,走了。

我大大地松了口氣,有一絲後悔,隨即又回到麻木不仁的狀態中……走廊裡又響起了腳步聲,還是那位作家,他遞給我一個長方形的小包裹

「謝謝。」

「請打開它。」是《東方故事集》。

「再次感謝。」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聽著,不想再看書時,就該讀些短篇小說。相信我,這會有用的。」

我裝作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和他握握手,他便走了。

整整一天,那本書被丟在辦公桌上,第三天回到家,我打開包找鑰匙,原來它們夾在了那本書中間。我打開門,把書扔在沙發上,洗澡,吃東西,坐到躺椅上。我閉上眼睛,下意識地伸手摸香煙,卻碰到了那本書。我笑了,或者說,我的鼻子發出了一種類似笑聲的抽搐。我拿起書,打開它,跳過序言…..

我開始看第一篇故事,緊接著看第二篇。我舒舒服服地躺著,視線滑過一個個句子。閱讀機器再次啟動了,每讀完一篇都覺得意猶未盡。危機過去了。一切重新開始。

因為有了這次經歷,每當周圍的人稍稍露出憂鬱的神色,我就向他們誇耀短篇小說的功德,對於處在思維枯竭狀態的讀者來說,它們就像長篇小說那樣令人滿足。這種閱讀不為消遣,而是一種自我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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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是醫生說 ” You are what you eat ”,
50年的紙本書癡迷信徒安妮.弗朗索瓦認為:” You are what you read ”! 

告訴我你讀了什麼,我就告訴你,你是誰
本文出自閱讀: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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