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ng)
客委會主委李永得日前在台北轉運站超商買飲料，被警察盤查要求出示證件。警方事後說明，是因為當事人穿著拖鞋，倉促步行，又看了警察一眼。李永得拒絕出示證件，員警也覺得沒有問題就放行了。
而每每發生殺人悲劇，人們便如驚弓之鳥，看到「不正常」的人會集體恐慌，但可能只是自閉症兒童，而我們無意又造成了傷害。又或者，我們常聽到媒體報導，例如：這名研究生「竟然」犯下罪刑。好像研究生或某種長相的人應該不會犯下罪刑似的。
這顯示出將人輕率分類的危險。
在日常生活中，你我都不斷學習如何判斷周遭的人。我們對他人的好惡，往往在第一次接觸、第一眼、第一秒或第一分鐘內拍板認定。這種瞬間的觀感，不管是「我一眼就喜歡這個人」，或是「這個人很不友善」，也就成了我們對這個人的定論，不再重新檢視，也不再修正。
可是，如果第一眼的印象是錯的呢？如果任由第一眼的觀感來決定好惡，便可能掉進陷阱裡而不自知？而現今社會中，然還有不少人將「個人成見」錯認為「識人術」，並且沾沾自喜。
要如何區分「成見」與「識人術」呢？尤其，對警察而言，這往往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狄特．賓迪希是訓練有素的偵訊專家，從事警職30年，目前擔任德國刑事警察局一組（K1）刑事大隊長，號稱「人形測謊機」。不過在菜鳥時期，他曾經在一次例行的攔車臨檢遭人矇騙，還沾沾自喜，以為一切沒問題。結果，這起事件激發出他對識人術及揭穿謊言的興趣。
賓迪希說：其實你根本什麼都知道，只是對所知尚無自覺而已。
還是個菜鳥警員時，我曾在慕尼黑西郊開警車四處巡邏。我很幸運，被分派給史蒂芬這隻老鳥帶。
史蒂芬不過大我十歲，經驗卻非常豐富，從他身上我學到許多。十年路上巡邏的歷練，可讓一個警察洞悉事理，不僅看穿他人，也看透自己。
那天早上，我和史蒂芬在路上巡邏時，決定攔下臨檢的車子，是一輛毫不起眼的紅色福斯Polo小車。按常理推斷，這種車型、這種時間，駕駛者應該是個家庭主婦。雖然我不會說警察偏愛家庭主婦這種話，但家庭主婦通常不會把槍枝藏在汽車前座的報紙下，也是不爭的事實。簡而言之，臨檢家庭主婦的車子，是一件輕鬆的差事。不過，一開始我們被一輛賓士車擋住視線，所以一直沒看到駕駛的廬山真面目。
這種沒有特定目標的巡邏，稱為「預防性巡邏」。在這種沒有特定目標的巡邏所遇到的事故，可真是層出不窮，開巡邏車的警察，日子稱得上精采萬分。
哎，那天如果下雨就好了，這樣我們可能根本不會出去巡邏，或者，至少縮短巡邏時間。但果真如此，我也將喪失一次極為寶貴的經驗。
當我們看清Polo小紅車的駕駛長相時，我和史蒂芬神色輕鬆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是女人沒錯，而且還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我覺得有點緊張，因為這是我在史蒂芬的協助下，主導臨檢的第一位女性駕駛！
早上開Polo小紅車出門的，應該是準備上超市採購的家庭主婦或是媽媽。不過，話也不能說死，說不定駕駛剛好是個身藏武器、神經緊張，正要運送毒品的毒梟呢！
我們緊跟在Polo小紅車後開了一段路，直到適合暫停臨檢的地方出現。在超車後，史蒂芬搖下車窗，秀出「停車檢查」的警示牌。小紅車駕駛回過神，減慢速度，打方向燈，慢慢地停進公車停泊區，這也是我們預定用來臨檢的地方。
「妳好，這是例行臨檢，請給我妳的駕照及行車執照。」
車主轉向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大包包，伸手進去，我提高警覺望向史蒂芬，他給了我一個「一切OK」的眼神。那個包包很大，就像一般女用的大托特包一樣，東西易進難出。不出我所料，車主找了又找，找了又找，什麼都沒找到。
車主是位約莫三十來歲的漂亮小姐，穿著打扮頗為時髦，光就外表而言，她會突然從貼身衣物裡抽出一把掌心雷的機率幾乎是零，畢竟，這位小姐完全不符合想像中吸毒者或罪犯的長相。讀者會覺得這樣的判斷是成見嗎？我認為是的。讀者可能會繼續追問：具有成見的判斷會有危險嗎？我的答案一樣是肯定的。不過，事實擺在眼前，人很難不受成見束縛，車主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個無辜的一般人，不可能是罪犯，因此，我的警覺心便鬆懈下來。
趁著車主仍在尋找，我迅速檢查車子本身，看看是否有特別引人側目的地方。而這部Polo小紅車看起來一切正常，並無任何問題。
藍色眼睛整個亮了起來，彷彿更加湛藍：「我可以回去拿，再送到警局嗎？我知道警局在哪裡，就在超市旁，對吧？！我的好朋友就住在附近信用合作社的正對面，我常去找她，一星期至少兩次，我可以順路將駕照送去，還可以順便參觀一下警局，我早就想看看裡面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迎著美麗的湛藍眼睛，我也不自覺地眉來眼去。差點忘記我們正在臨檢。
當時我想，反正藍眼睛小姐每星期都會去找她住在警局附近的好友，而且至少兩次！對她而言，送駕照到警局來不過是順路而已，一定沒有問題，再填出示要求單未免有點小題大作。
如果當時我不這麼想，按照規定開列出示要求單，複寫的那一份單據就會入檔，收在警局裡的一個檔案資料夾中，直到藍眼睛小姐到警局出示駕照後，才算結案。
結束與藍眼睛小姐的對話後，她神情愉快地與我揮手道別，我則微笑地目送她遠去，並深信自己不久就會在警局見到她，畢竟，她還特別問我值班時間呢。對這次的臨檢，史蒂芬並無置喙。
就在這個當下，警車無線電突然響起：「AEZ大賣場停車場發生擦撞事件，請立即前往處理。」這個新任務聽起來不太有趣，還好是在臨檢完後才發生，沒有打斷我與藍眼睛小姐輕鬆愉快的閒聊時光。身為警察，必須要有好耳力，就算在臨檢時，還是得分出精神留意擴音器傳送出來的無線通訊，特別是對自己的呼叫代號得特別警覺。
很快，我也就忘記這回事了。通常，不愉快的臨檢經驗，才會留下深刻的印象，讓人不斷反覆思量。
狄特．賓迪希提醒，所謂「成見」就是只相信第一眼的判斷，而不願意再多看對方一眼、兩眼。
只要多看幾眼，就有可能發現更多。但將人輕率分類，不僅是傲慢的態度，也非常不公平。
真相大白
上述事件發生半年後，我收到法院寄來的一張傳票，得出席為一樁交通事故作證。到法院作證對警察而言是家常便飯，而我瞪著眼前的傳票，發現登錄的資料都很陌生，甚至日期也很奇怪──那一天我並沒有處理任何交通事故。
當我看到坐在被告席上的藍眼睛小姐時，不由得心頭一跳，我知道我被傳訊的原因了：半年前的臨檢！
我努力回想那次臨檢的情形：紅色Polo小車並無任何問題，否則我們應該會有進一步的檢查。啊，駕照！我終於想到問題出在哪裡了，臨檢後她一定沒把駕照拿到警局複檢！天啊，我被逮到了，因為我沒逮到她！
「你見過被告席上的小姐嗎？」法官問我。
「是的，我曾臨檢過她的車子。」
「你知道她沒有駕照嗎？」
「不知道。」
「臨檢不是應該檢查駕照嗎？」
「是的。」我難為情地幾乎說不出話來，聲音變得非常沙啞。
「這位小姐沒有駕照。」法官直接告訴我。
不必他說，我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我的臉紅了起來，清了一下嗓子，直接承認我的錯誤：「我在執行臨檢時，這位小姐告訴我她忘記帶駕照，不過保證隨後會將駕照送到警局複檢，因此我並未按照該有的程序處理。」我暗自大嘆了一口氣，羞愧地直想找個地洞鑽。
法官瞪視了我好一陣子，最後稍帶笑意地說了句令我終生難忘的話：「藍眼睛一樣會說謊。」
後來我才知道，另一位同事在一次輕微的交通事故中，再度遇上藍眼睛小姐。藍眼睛小姐並未再度演出翻找大包包的戲碼，只是眨著湛藍大眼，微笑地對著警察說，她又把駕照忘在家中，可是早已答應過狄特．賓迪希，會將駕照送到我所屬的警局複檢。
不過，這回沒那麼簡單了，處理交通事故的警察必須填寫事故報告書，當事者的基本資料不可缺少。同事向駕照管理單位查詢後才發現，藍眼睛小姐根本是無照駕駛。
當我離開法院大樓時，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大雨，相當符合此刻我的心情寫照。
為什麼？我問自己，為什麼藍眼睛小姐能騙倒我？整個過程中，到底是哪一處令我失去警察執勤時該有的心態，而迷失自己？
是因為成見嗎？
或者，藍眼睛小姐深諳識人術，懂得如何操弄他人，將我玩弄於她的手心上，而我一點也不自知？
又或者，我太相信我的老鳥同事，會在我出錯時出聲糾正，因此失去該有的警覺心？
或者，以上所述統統都是原因？
對一個人是否信任，會影響我們是否相信他講的話。依照動機不同，謊言可分成故意、不小心或者無意的謊言。我相當確信，藍眼睛小姐是故意說謊，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沒有駕照，還故意藉由放電調情的手腕，創造出愉悅的氣氛與場景。這可能是她的慣常行為嗎？
與藍眼睛小姐這場交手，使我暗自發誓，再也不要發生相同的錯誤。從此，我開始研究並深入理解識人術，我認為，這是作為一個好警察的必備知識。而當一個好警察，是我畢生志願！從這個角度來看，我深深感謝上天，讓我得以與藍眼睛小姐相遇，要不是她，我不會有這麼強的動力成為一個識人專家。
──本文摘自《識人！案情並不單純：德國偵訊專家教你讀透人心、判別真相》
儘管作者專門處理縱火、性侵害及凶殺案，不過他希望，讀者對識人術的期待，只是單純希望更加掌握身邊的人的反應，例如鄰居、同事、小孩或是伴侶，或是偶爾用在陌生人身上。
相關專欄 最新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