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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鵝時刻:跳入天命海域,不會飛也能抵達遠方

 

7.學會飛的企鵝:身處天命海域的感覺如何?

當你成為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企鵝,只需一次振翅,便能在寬廣的意識海,激起一陣「沒有你就不會發生」的波濤。

 

在我讀過的書籍中,道格拉斯.亞當斯的《最後一瞥》堪稱是最奇特的一部著作。這位以科幻小說《銀河便車指南》聞名於世的作家,終其一生將他最深沉的情感獻給了地球的存續。他踏遍世界,為保護物種議題演說、為大猩猩與犀牛奔走出力。他在旅行筆記中描述那些遠行——前往模里西斯島,植食性羅德里格島狐蝠(Rodrigues flying fox)瀕危的棲地、探訪被噪音逼到絕境的淡水豚(Freshwater dolphins),或喪失飛行能力的鴞鸚鵡(kakapo)——字裡行間滿溢著的是對這些生命(我們的地球室友)赤誠的愛與敬畏。每次讀到下面這一段話,總讓我嘴角上揚,卻又不禁深思:「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重要事實,那就是表象往往與本質相去甚遠。比方說,地球上的人類總認為自己比海豚聰明,因為人類做到了很多事情,例如發明車輪、戰爭等等,而海豚只不過是每天在海裡玩耍、嬉鬧。但反過來想,海豚何嘗不也認為自己比人類聰明呢?牠們主張的理由肯定也是一樣的。」

如果因為完美主義和長期壓力,失去了對一切的興趣,還算得上真正的聰明嗎?或許,找回玩心和放鬆的心情,才是更值得追求的目標吧?

「我們不是因為年老而停止玩樂,我們是因為停止玩樂而變老。」

「如魚得水」、「活在天命」、「天命海域」、「活在自己的特質中」、「活在自己的元素裡」都是形容一種全心投入、流暢自如的狀態,也就是所謂的「心流體驗」。你在這個「流」中,既不會感到壓力過大,但也不會覺得缺乏挑戰。你充分施展自身能力,在學習中突破自我、不斷成長,並深深確信—此時此刻,這正是最完美的狀態。它同時也結合了趣味和意義——儘管在德文中,我們無法像英文「it makes sense」那樣直接「製造」意義。但無論如何,「如魚得水」的狀態,是一種富於感受、富於意義的狀態。

可惜這並非一種常態。每隻企鵝都有浮出水面換氣、回到岸上的時刻。魚類就不是這樣了——牠們始終「活在自己的天命海域」,享受那個「流」——至於魚類花了多少時間在思考人生的意義,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常在浮潛時,問候游過身邊的魚兒,但從未得到回應—連半個氣泡都沒見到。我也曾與企鵝共游(好在不是在南極,而是在溫暖的南非好望角)。當下我確切感受到,我和牠們都樂在其中。

最奇妙的是與一隻海龜的相遇。牠在陸地上行動的模樣與企鵝相比,又更笨重了。當然,誰也不會指望牠們能夠飛翔——但是牠們真的會飛!不過是什麼樣的飛法?

牠們在水中揮動前肢、優雅前進的方式很從容,不像企鵝那樣手忙腳亂。牠們懂得慢活、懂得讓你感受到那兩億兩千萬年的存在。牠們倖存下來,熬過恐龍活躍的年代,壽命也比人類更悠久、更綿長。像孵蛋這種事,牠們可就不像企鵝那樣大費周章了——海龜會把蛋埋進沙裡,任憑日曬。牠們的巢穴簡直是一座被動式節能屋—海龜,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參透再生能源的奧妙。

當時有幸在水中與這古老的神獸相遇,我秉持著敬畏的距離,小心翼翼地潛游在牠身後。在溫暖的水中,我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牠的游姿是如此不可思議地優雅而輕盈。我虔誠地等待,直到牠再度出現——有那麼短暫的一瞬,我倆對視,而我永遠不會忘記,那顆布滿皺紋的古老頭顱如何浮出水面呼吸著,也許牠也注意到我,但並未將我視為威脅——隨後再次以無比漫長的方式潛入水中。那是一個與自然、與造物、與這世界的瑰麗和脆弱深刻相連的瞬間。

我和牠的「前肢揮動」同步了,一陣從容與寧靜透過水波傳遞而來。我們心中不僅居住著一隻企鵝,還藏了一隻海龜,以及許多其他與我們為善的生靈——此處先暫時打破上一段浪漫的描述:就連那數十億個腸道菌,也懷抱著對我們的善意。它們的存在,證明了我們同屬大自然的一員,永在共生之中,與萬物不斷交流。儘管同屬一個遠比人類自身更宏大的故事,但我們太容易忘記,因為人太容易可以結束動物的生命——多半是間接的、遙遠的,也因如此,才能做到格外徹底。人類足以讓一整個物種滅絕,卻無法使任何一個被滅絕的物種重生。若我們想迎來幸福快樂的結局,唯有與「幸福快樂」的動物、植物及萬物共生,才能實現願望。

「幸福快樂」不該只出現在結局,應該貫穿全程、始終存在!「如魚得水地活在天命之中」是一種最深層、最根本的幸福。我無意反對晨間咖啡或夜晚那杯巧克力,以及這世間其他無與倫比的饗宴。不懂品味享受之人,終將變得索然無味。然而這份舒適的歡慰與「心流」終究不同,活在當下與融於天命是截然不同的體會,有本質上的差異。唯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才明白,這種感受是多麼難以言喻。

根據我的經驗,一個衡量你離「心流」狀態多近的良好指標,是主觀上時間流逝得有多快。所謂幸福,正是你忘記時間存在的那段時光。

當你在屬於自己的「流」中「飛翔」,那麼,時間也將隨之飛逝,甚至在某個境界變得無足輕重。於是,你將沉浸在一項任務中,而不是沉沒其中;你能挑戰自我、從中成長、燃燒熱情,卻不燃燒殆盡。過程中當然會消耗你的能量——但在行動的同時,能量也會紛紛回湧而至。

「活在天命之中」是一種可再生能量!我們將這能量向外揮灑,以此點亮他人,鼓勵他們成為自己心目中最棒的企鵝。就像美國作家詹姆斯.鮑德溫(James Baldwin)所說:「活得越久,就越明白,所謂『愛』——無論被我們稱之為友情、親情或愛情——始終是相映且照亮彼此的光。」

學習平靜的企鵝

老少相依的「企鵝陣」之中,最令我感覺美好的是群體的力量——其中沒有人渴望一枝獨秀;畢竟,想長久維持與眾不同,會令人筋疲力竭。引用孟德斯鳩絕頂聰明的一段話:「假如一個人只是希望能獲得幸福,這很容易達到。然而我們總是希望比別人幸福,這就是困難所在。因為我們總把別人想得過於幸福。」現在,我要再一次翻轉視角:或許,你身上「沒問題」的部分,遠比你以為的多得多。對於心靈健康的終極一問——「我還正常嗎?」許多人的內心深處可能默默地說:「才不。但願沒有人發現。」

我必須重提一個很管用的概念——它在我撰寫《幸福不單行》時,如雷電一般劈入腦海,在此提出來給你參考。

這是關於我們外在展現的形象與內心自我認知之間,那巨大、荒謬的落差。若問人們是否願意比鄰居多為環境做一點事,多數人會回答:「當然啊,我甚至願意做更多,但我的鄰居都不做。」馬上去按鄰居門鈴再問,聽到的也是同樣的答覆:「我可以啊,但我鄰居一定不要。」對外,我們總愛假裝自己很有高度,然而關起門時,又是什麼樣的景象?

其實真的有非常多人堅信,不能對自己太有自信。這是一種極為普遍的信念——連我也很能體會,那就是:「我不夠好。」

這是怎麼來的?我們童年時期是否都缺乏被讚美?關於這個問題,我已思索許久,也與許多心靈導師和治療師談過,成因當然複雜,這當中包括創傷經驗和個人因素。

但是有一個機制很容易被人低估,我希望它可以為你解答「覺得自己永遠不夠好」這個迷思。這種糟糕的自我形象,其實與父母、宗教、社會、某位愚蠢的老師或其他人並無關係,那究竟是什麼造成的呢?

我們傾向以非常嚴厲的話來責罵自己,如果這些話是別人對我們說的,那我們肯定無法容忍。然而,正因為這些罵聲來自於自己的腦袋,我們便誤以為它們是充滿智慧的忠告,但事實上,它們只是腦海裡眾多雜音的一小部分。

請注意,接下來這個解釋,雖然簡單到近乎直白,卻恰恰道破了我們為何總覺得自己不夠好(受損的自尊心)的關鍵:我們之所以認為自己比別人差,純粹是因為我們清楚自己每一個缺陷,卻只看得見別人表面的完美!

什麼?沒錯,我們之所以覺得自己不夠好,是因為每當我們產生正向感受和經驗時,腦海中總會出現另一個聲音,而我們無法不去在意。例如,只要一開口說話,內心就會有另一個聲音同步低語:「哎,事情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希望對方沒發現我其實是在懷疑自己。」甚至是「其實我昨天才剛說過完全不一樣的話耶!」

說穿了,我們百分之百接收盤旋在腦中的垃圾思緒。每一個反覆猶豫、每一個善意謊言、每一次我們明明下定決心卻又沒有堅持的事……這些念頭我們都再清楚不過,至於別人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幸好我們不會全部買單!頂多知道他們做過哪些蠢事、說過什麼傻話——但這些頂多只占內心那些陰暗、嫉妒、惡意念頭的百分之五十而已。

正因為我們百分之百清楚自己所有的爛念頭,對別人腦中的垃圾卻只知一半,於是便草率地斷定:「我們比別人糟糕兩倍!」——但事實上,根本沒有這回事!

人在自己的思緒中偶爾會感到混亂、矛盾甚至煩躁,其實這真的很正常,不過,也不必向所有人坦白這些情緒!(幸好,別人也不會把他們真正在想的事情統統告訴我們。)

不必為此苛責自己——因為每個人都一樣!人無可避免地成為自己的情報員,既是傾聽者,也是竊聽者。我們很難關掉自己腦海中的思緒洪流,正因如此,才需要像正念靜心這樣的練習。許多人嫌這種方法浪費時間,便試圖以酒精淹沒腦海裡的喋喋不休——不料愚蠢的思緒,偏偏是個游泳好手呢!

幸福的健康藝術在於不過度認真看待,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但即使你沒那麼偉大,也別把自己縮得太小,或許你已比自己膽敢相信的,更靠近屬於自己的天命。

試著靜下來想一想:一切都很安好,如其所是,從自己、別人、環境,到整個世界都是。至於那些瘋狂的念頭呢?別讓它把你逼到發瘋,也別被自己逼瘋。

小時候,我們都在嘲笑〈國王的新衣〉這則故事,想不通大人為什麼連這麼明顯的事情都看不見——直到我們自己也長大成人。

無論此刻你正處於人生的哪個階段,或許有些課題離你尚遠,有些課題就在眼前,正讓你焦頭爛額——取你所需,餘者留人,資源足夠人人享用。

但故事還沒有結束唷!因為有另一個問題比「我什麼時候才能活在天命裡」來得更為重要,那就是:我想活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是你的足跡?

無意之間,企鵝在雪地留下了足跡。從形狀和紋路之中,可以窺知牠們一路前行的方式——有時用肚子滑行,有時搖搖擺擺地直立行走,有時則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尤其當腳掌必須托穩一顆蛋的時候。牠們的足跡不斷變化,風雪將其雕琢成絕美的藝術品。

這幅畫面提醒了我:每一個人通常都在無意之中留下足跡。而當中,最恆久長存的是我們在他人心中留下的印記,有時很痛,但願更多的是——藉由我們所言、所行,所刻下的美好痕跡。

之前的所有章節,都是為了幫助你探尋自我、找到屬於自己的天命。如今來到最後的衝刺階段——這或許在人生的狂飆期不易察覺,但到了人生下半場,會越來越清晰。對許多人來說,人生的視角總會在某一刻徹底翻轉,從不停追逐「我還能成就什麼」的倉鼠滾輪,轉向提問:「我想留下什麼,才具有永恆的價值?」

醫師暨治療師呂迪格.達爾克(Rüdiger Dahlke)對這樣的轉變,提供了一個絕妙的比喻,大致意思是說人生像一場足球賽。在上半場,你擔任前鋒、主攻射門,得了很多分;但如果你沒有意識到在中場休息後,兩隊早已交換了場地,那麼下半場時,你只會不斷射進烏龍球——送分給別人,害到自己。

好有趣的視角轉換!現實中也不乏這樣的例子——有些人出於對自己的不尊重,自行用屁股撞倒了自己的雕像,抹煞先前立下的成就與功績。

人類或許是唯一能沿著時間軸,自由回溯與前行的物種。我們將意識投射到未來,從那裡回顧人生,並且問自己:我想要活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在生命的盡頭,我會以什麼自豪?什麼可以帶給我幸福?此刻的我該追尋什麼方向、轉向哪一條道路?該毅然捨棄的又是什麼?

「前人」這個詞,可以讓我們聯想到先行者、為我們「開路」的人所留下的足跡。如此想來,一部分的「過去」其實就鋪展在眼前那清晰可見的坦途上。沿著既有的道路繼續前行固然輕鬆自在,但這真是我們的目標嗎?如果沒有路能通往想去的地方,那麼你的任務就是去開闢一條新路,並為後人留下新的足跡。換句話說,如果條條大路都通羅馬,是不是得先想一想:羅馬,真的是我想去的地方嗎?

既然生命有限,我們到底何時才肯開始好好生活?

健康,具有多重面向。醫學界直到近期才重新將關注的視角擴展到心靈與精神的維度。我朋友托比亞斯.埃斯(Tobias Esch)稱它為「第四維度」(他在哈佛大學與維滕大學從事此領域研究),這包括了在一種文化中、在大自然的環境裡感到舒適、有歸屬,感受到自己與世界的連結。根據維克多.法蘭可(Viktor Frankl)的觀點,這還包括了在生命中感受意義。托比亞斯.埃斯則提到一個可以將自我定位的「座標系統」,其一是垂直軸線穿過我們,連接天與地;其二是水平軸線從右至左延伸;第三條軸線由後至前,貫穿我們的前世今生與來世,連結所有曾經存在以及即將到來的生命。

其獨特之處在於:所有座標與軸線都穿越心臟,而正是存在於這些維度之間的張力,令我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著。而當我們穩坐「中線」、內外和諧一致時,便獲得了連我們的身體也無法奪走的健康。喬.卡巴金(Jon Kabat-Zinn)說過這段偉大的話:「只要還有呼吸,你身上好的地方都比不好的地方多很多。」

我在這本書中寫了許多關於企鵝與人類之愛的表現形式。愛,是所有關係的總和——與自我的關係、與親密周遭的關係、與「群體」的關係、與社會的關係、與生命的關係,乃至與宇宙萬物的關係。我們每一天都可以「很有愛」地與自己、與他人、與眾多的人相處。遇到停電和你自己的電池沒電,就算社群媒體上有五百個朋友,對現下的情況來說也毫無幫助。去熟悉一下你的左鄰右舍吧,很值得,別等到對簿公堂了才認識他(笑)。

或許愛的最高境界是無我,或許生命的關鍵並不在於永生不死,而是生命如何傳承、愛如何傳承——還有更好的可能嗎?

把事情想透了就會明白:不朽的生命無比乏味。一切都將算不了什麼,沒有意義也沒有關係,每個瞬間都變得同等重要,因而也同等微不足道。

若能夠接受「萬物有時」的概念,便能自動聚焦於那些還能讓你覺得有價值的事。凡是以愛收穫、以愛傳遞的一切,凡是我們曾向人們展示和解釋的、曾播種和種植的、曾孕育和證實的——這些才是永恆。

當你成為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企鵝,只需振翅一次,便能在寬廣的意識海,激起一陣「沒有你就不會發生」的波濤,而我們該做的就是這些。一代新人換舊人,後浪也會推前浪,那時的你不再興風作浪,而是回歸浪花,融於比你更浩瀚的存在。

總有一天,你會是浪花、是海洋。人生海海,也許你會飛得比企鵝還要輕盈,飛向某個地方——至於是什麼地方就沒人知道了,但這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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