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你不需治療,只需說出口:心理師和那群拯救我的人

5

「克莉絲蒂,要不要告訴大家你昨天吃了什麼?」羅森醫師說。

「不要!」我的聲音在牆壁間迴盪。我跳下椅子,在圓圈中跳動,好像我想要踏熄一堆火。「不要!拜託,羅森醫師,別叫我這麼做!」我像孩子般懇求。不要這樣;拜託不要。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但那是因為沒人直接問我吃過了什麼。

「天啊,姑娘。如果你會這樣子,那一定要告訴我們。」卡羅斯說。

我們根本沒談到食物。我們談的是羅莉的寵物雪貂的醫療帳單。

我參加團體治療一個月了。在四次的週二聚會中,團體與我進行了互相認識的儀式。他們知道我參加是因為情感關係的問題。他們知道我的暴食。他們知道我與露絲博士。但這個?告訴我面前的七個人,我昨天吃了什麼?不可能。

我的飲食失調已不再是劇情片的題材—我不會吃遍速食店然後嘔吐,但我的吃法很古怪。證據一:每天早上我會吃一片包心菜葉捲乾乳酪,還有一碗微波加熱的脫脂牛奶與蘋果片。這是我幾乎三年以來的早餐。絕不吃香腸麵包、巧克力可頌或燕麥棒。如果我無法吃這個祕密的特別早餐,還有私密的廚房,我就不吃早餐。這種早餐很安全。不會誘惑我大吃特吃。

我的法學院朋友每天都會看到我的古怪午餐,因為我無法躲藏:一罐水煮鮪魚倒在包心菜葉上,淋上法國經典黃芥末醬。他們很合理地取笑我的食物看起來多麼噁心與缺乏想像力。一個正常人絕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吃這個午餐超過一次,但我每天都吃。午餐時間,其他學生會穿過校園,去買裝滿了紅白肉類與乳酪的潛艇三明治,淋上大量的蔬菜醬汁。而我坐在學生餐廳中有如兔子般吃東西,準備下一堂課。他們不知道我戒癮之前,我與食物的關係導致我幾乎餐後都趴在馬桶上嘔吐。胃口失控的身體記憶與廁所的慘狀總是糾纏著我。我在大學差點就真的暴斃。我的午餐可以接受很多批評—索然無味、虐待自己、保證引發胃痛,但它可以防止我失控。那些潛艇堡做得到嗎?

晚餐,我吃煎碎的火雞肉搭配花椰菜、胡蘿蔔、一湯匙乾酪。有時候我會用雞肉取代火雞肉。有次我還嘗試了碎羊肉,但是太油膩,讓我的公寓有氣味。當我開始戒癮暴食,我選擇了一些看似「安全」的食物,因為我沒有大吃特吃。我不敢放棄自己的安全食物。

但是暴食出現在其他地方。那是我心中腐壞的祕密。每天晚上的「甜點」,我會吃三或四顆紅蘋果—通常更多。有時多達八顆。當我對德州的輔導人凱蒂暗示我的蘋果消耗量,她向我保證,只要不吃砂糖就沒關係,不管是一次吃一百顆蘋果,還是一天吃三頓都可以。砂糖是許多戒癮者的毒藥,可以讓你死於甜甜圈。凱蒂允許我把蘋果放在「安全食物」中,不管我每週吃下幾百顆。

我花在蘋果上的錢超過了有線電視、瓦斯與交通加起來的費用。蘋果導致我沒有室友,因為我怕被人發現,但我也難以想像每晚只吃一顆蘋果。

「告訴我們吧。」羅莉說,她的聲音很輕柔溫和。

我閉上眼睛,快速說話如連珠炮,就像拍賣場上的拍賣官:「乳酪、包心菜、蘋果、牛奶、包心菜、鮪魚、芥末醬、一顆柳橙、雞肉、胡蘿蔔與菠菜。」我停下來,不敢繼續。無法想像告訴他們蘋果的情況,但保密突然變得難以忍受。他們會說我沒有戒癮,我沒有正確按照步驟,我是個失敗者。我在內心歇斯底里地尖叫。但不知如何,我脫口說出:「然後我又吃了六顆蘋果。」

很難說哪種羞愧更讓人難受:晚餐後吃六顆蘋果,或我的飲食敵人是受歡迎的無辜水果。我參加過數百次戒癮聚會,聽到人們描述他們對櫻桃乳酪蛋糕、黑甘草、焗烤馬鈴薯所做的怪異與恐怖事情。還有我與我大腿上的一袋蘋果。

前一天晚上的吃法是例行公事。我在晚餐後就吃了一顆蘋果,並發誓今天不再吃了。但是我肚子開始攪動:我還餓嗎?身體發出需要更多熱量的信號了嗎?我不知道。戒癮聚會中的一位女子總是說,如果晚餐後還想吃東西,就應該坐在床上等待欲望消退。我試了—盤腿坐在床上聆聽著街道上的聲音—但對蘋果的渴望卻拉我下床進入廚房。

我從冰箱中又拿出一顆。很快地吃下一顆,覺得如果在六十秒內吃掉就不算數。然後一個人快速吃蘋果的羞愧—我在團體治療中學到的關鍵詞—達到了巔峰,所以我又吃了兩顆。我的肚子摸起來有點疼。我在搞什麼鬼?我不知道,但我又吃了兩顆。當我終於爬回床上睡覺時,那些沒有好好被咀嚼的蘋果硬皮開始戳刺我的胃。胃酸刺痛了我的喉嚨。

我的每天晚上都像這樣,怎麼還能稱自己戒癮食物?誰會愛上像我這樣吃東西的人?我這樣做已經好幾年了。要如何才能停止?

羅森醫師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慢慢點頭,很怕他會建議我像正常的孤獨者一樣,每晚吃漢堡或披薩或喝啤酒。或更糟的,要我停止吃蘋果。

「每天晚上打電話給羅莉,說說你吃了什麼。」

羅莉看著我,笑容非常友善,我必須轉移視線,不然會哭出來—如羅森醫師恭賀我的第一名成績時一樣。當頭的善意有如一盞燈溫暖了我的心,讓我流淚。

詳細說出我的例行公事,就像剝掉了一層皮膚。我的飲食關鍵在於保密。幼稚園時,我從零食櫃中偷餅乾;高中三年級的感恩節週末,我偷吃了核桃派的頂層;我偷吃所有室友的食物;連在戒癮時,我雖然停止嘔吐,但保留了祕密,還有某些形式的暴食。

「我不會叫你停止吃蘋果,」羅森醫師說,「要吃多少都可以。蘋果不會害死你;祕密才會。重點是⋯⋯」他往前傾,放低聲音,「如果你能讓這個團體進入你與食物的關係,就更接近親密的情感關係。你可以從羅莉開始。」

我看著羅莉,想像跟她提起我放入口中的每一塊食物。我整個身體都繃緊了起來,大部分是因為恐懼,但也有著希望。這是一個機會,來讓人知道我飲食的混亂內情。我以前從未讓自己有過這樣的機會。

不讓人驚訝的是,我的食物問題與情感關係問題,都出自於我相同的心理障礙。讓我驚訝的是,羅森醫生瞭解這個。褲裝女士沒有看出來,而當時我嘔吐得很激烈。

「打電話給羅莉可以治好我的蘋果暴食嗎?」

「你不需要解藥。你需要的是見證者。」

我想要解藥。蘋果太花錢了。

※※※

大學二年級時,我愛上了有靈性的哥倫比亞男孩,他的酒窩深如水洞。他會在酒吧關門後,醉醺醺地打電話找我。我們會在兄弟會房子後面親熱。他教導了我關於親吻的一切。在他之前,我不懂嘴唇碰觸其他人有什麼大不了的,但當他的柔軟舌頭碰到了我的,我立刻就懂了。一個好的吻可接觸到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細胞。它能讓你停止呼吸,讓你的嘴成了一座教堂。他的親吻喚醒了我。

然後,它們毀了我。哥倫比亞男給了我雙重打擊—他是酒鬼,還有親密的女友。有次我在他的公寓過夜,他醉得在衣櫃裡尿尿,因為他以為那是浴室。當他半夜兩點在床邊衣櫃尿尿時,我在哪裡?在他的廚房,把剩下的生日蛋糕塞進嘴中。幾小時之後,我偷偷離開時沒有收拾地板上的一圈蛋糕屑與糖霜。

當他的真正女友—一個苗條的姊妹會金髮妞—回家探望父母時,我是他的小菜。

哥倫比亞男的兄弟會春假週末,我經過他的公寓,像個偷窺狂一樣看著他與姐妹會女友搬著成箱的啤酒上吉普車。他拍打她的臀部;她的長髮往後甩開。

我心碎地跑回宿舍,吃掉了小房間內的所有熱量:麵包、椒鹽捲餅、爆米花、夾心餅,還有我室友藏在衣櫃中的萬聖節糖果。然後我到走廊尋找垃圾桶內的食物。我從垃圾中翻出其他人丟掉的香腸披薩,丟進微波爐加熱三十秒。等待乳酪融化時,我吞下一些舊葡萄乾餅乾,那是某人母親寄來的,仍裝在快遞盒子裡。

我從七年級就開始暴食與嘔吐。我不需要用手指催吐,只要彎腰到馬桶前。當我嘔吐完了,會打開蓮蓬頭清洗自己,在室友回來之前弄乾淨。我的胃彷彿要裂開。小小的浴室蒸氣瀰漫,我靠著牆,等待著是否還想嘔吐。眼前一片黑點旋轉。我趴到地上,身體一半在淋浴間,一半在外面。就在一切漆黑之前,我想:這就是了,我就這樣死了,嘔吐到不行,同時為了一個男孩趴地。

※※※

我撥了羅莉的號碼。幸好是她的答錄機回答,然後是嗶聲。該我說了。以幾乎像是耳語的聲音,我報告了所有的包心菜與晚餐後的五顆蘋果。我掛上電話後,把電話丟到臥室另一邊,在地板上滾動。「真該死!」我在公寓中吼叫,揍打我的枕頭。我先是想: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真的很痛苦。然後我又想:我為什麼沒有更早去找羅森醫師?

第二天晚上我又打給羅莉,並沒有更容易。我的手仍然顫抖,在她的答錄機上說完自己吃的東西後,我把電話丟到房間另一端。我的手臂彷彿因為想抓住我寶貴的祕密而疼痛。到了第三天晚上,答錄機的嗶聲響起,我差點說出「跟昨天一樣」,但我強迫自己說出每一顆蘋果與包心菜葉。

第四天晚上最糟糕。七顆蘋果。足以做出得獎的派。我想要隱藏那七顆蘋果的事實,但我鋼索走到了一半。如果我告訴她,是否可以快步跑到前方的平臺?不管如何,我想要離開鋼索。

如果不困難就不管用。我告訴自己。深呼吸。

「七顆該死的蘋果。」

 

6

羅森醫師是個馴蛇人。他會問尖銳的問題,然後我們過去的祕密就會溜出來。

他會誘勸羅莉談她的父親如何驚險逃出波蘭,鼓勵她用父親的老口音來敘述;在羅森醫師的催促下,炸雞上校談起自己與一位無照醫生的可疑治療,因為他深受越戰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苦。羅森醫師可以讓卡羅斯談起主日學之後虐待他的繼兄,讓派翠絲哭著懷念她在家族果園中上吊的哥哥。羅森醫師能感受到我們隱藏的羞愧與悲傷,更知道如何取出。他幾乎每次聚會都刺探我的夏威夷之旅與暴食。

每週二早上,我從公寓搭乘紅線捷運到十一站之外的華盛頓站,然後在七點十分到街上。提早了二十分鐘。在準備參加團體治療的那一天,我無法安睡整晚。我可能會在晚上十點睡著,然後在二點或三點跳起來,無法再入睡,所以提早出門很容易。但我不想把自己的焦慮憤怒之心帶進候診室,與其他的戒癮書籍一起等待開門。我會逛街,有時候繞兩圈,安慰自己:你只是一個去參加心理治療的女人;你將坐在圓圈中談話九十分鐘。輕而易舉。

有時聚會充滿了情緒,有如賣場的推銷活動。有一週我們花了整個療程討論卡羅斯要羅森醫師簽署的保險表單。另一次,派翠絲穿著兩種不同顏色的及膝長襪(一條是午夜藍,一條是黑色),我們辯論了十五分鐘,嚴謹的派翠絲這樣混搭穿著是進步或退回到自我放棄。沒有明確的結論,沒有對策。

有了結。有回饋。有觀望。有觀察。有被觀察。沒有答案。

我要答案。

轉變毫無預警地發生。安靜的馬蒂,跟我同一天加入治療的人,哭著描述他令人困擾的死亡小物—也就是他放在床頭櫃的氰化物藥丸—突然間,話題轉到我在幼稚園的蟯蟲問題。蟯蟲是常見的兒童寄生蟲,會在晚上造成難受的肛門搔癢。我告訴大家,五歲大的我一個人在六六四四號的臥室,像野狗般搔著自己的屁股數小時到深夜,那時我父母早已經關掉電視上床了。

「你父母知道你有這個問題嗎?」羅莉問。

「慢著,」我說,舉起雙手,「我們剛才談的是馬蒂的氰化物。」這群人怎麼會跑到我的五歲屁股?

「團體有辦法找出你可能需要釋放的東西。」羅森醫師說。

羅森醫師喜歡細節,所以我深吸一口氣,描述父母給了我一管尿布疹軟膏來對付蟯蟲,但無法減輕搔癢。到了早上,很臭的白藥膏跑到我的指甲縫,抹到床單、睡衣、屁股與我的陰部上。蟯蟲應該不會去哪裡,但整晚的抓癢把一切都混在一起。我被蹂躪的陰部,聞起來像肥料的藥膏,與我的癢屁股真是可怕極了。但比身體不適更糟糕的,是知道我的屁股裡有活的蟲子。

「那種藥膏是治療尿布疹的,而蟯蟲是寄生蟲。你需要的是口服甲苯咪唑。」羅森醫師皺著眉頭說,聽起來非常醫生,看起來非常哈佛。我很想換成別人的問題,但團體用問題來困住我。例如我為什麼沒有告訴父母藥膏不管用。

「我以為藥沒效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抓癢—他們叫我不要抓,但我還是抓了整個晚上。況且誰要談自己的屁股有蟲?羞愧,這個我五歲時還不知道的字眼,封住了我的嘴。

「你在五歲時就已經決定要一個人做事。」羅森醫師說得好像他揭露了多大的事情,但感覺並不是。當我有蟯蟲時,我覺得很丟臉—就是羅森說的羞愧—一個屁股有蟲的髒女孩,蟲子沒有爬上我們家其他小孩的屁股。蟲子證明了我的身體有缺陷而且噁心。羅森醫師要我描述一個小女孩單獨對抗肛門寄生蟲的感覺。

我顫抖著,緊閉眼睛。從二十年之後的距離,我還是可以聞到藥膏,感覺到雙腿之間的搔癢。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過蟯蟲,更別說是有六個聽眾。

沒有睜開眼睛,不需要提示,我告訴他們:「我感覺羞愧。」

「羞愧是表面。下面有什麼?」羅森醫師說。

我把頭放在雙手上,觀察我的身體來找答案。我掀開羞愧,看看下面是什麼。我看到五歲大的我,在兒時臥室中驚恐的表情。我抓癢抓到午夜,驚恐地不知道如何求助。最後我必須去看小兒科醫生,告訴一位高大、有肥厚指頭與低沉聲音的中年男子,關於我屁股的事情。在幼稚園席地而坐的閱讀課,我必須把鞋跟卡進屁股縫之間來止癢,而不讓任何人發現我很髒。我的身體裡都是自己無法克制而吃下去的食物,與讓我屁股癢的蟲。最糟糕的是,我恐懼自己身體的骯髒,其他人都沒有這種問題。

「恐懼。」我回答。

羅森醫師贊同地點點頭。「你更接近了。」

「接近什麼?」

「你自己與你的情緒。」他伸手朝房間一揮。「當然還有我們。」

「回憶往事如何能幫助我?」

「看看派翠絲,問她同不同意。」派翠絲一臉驚訝,搖著頭,似乎是說別看我。停頓一會兒之後,她開始說起一次醫療灌腸出錯的故事。然後羅莉說她厭惡肛交,馬蒂也說了自己小時候的便秘問題。聚會結束時,每個人都分享了一個關於屁股的故事。

這次聚會過了幾天之後,我打電話給我的父母。我爸與我談了車子的煞車、大學足球隊的展望與芝加哥不合理的寒冷。然後我使出羅森招數:突如其來,我問他關於我的蟯蟲病史:他記得什麼?(不多)我發病過幾次?(幾次)家裡其他小孩有過嗎?(沒有)我從背景聲聽到我母親問:「為什麼克莉絲蒂要問蟯蟲?」我用力握住電話。我加入團體心理治療的坦承呼之欲出,但想像她驚恐地聽到我與一群人討論屁股有蟲的病史,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況且如果我告訴她關於羅森醫師與團體,我就必須承認我的兩項失敗:無法靠意志力讓自己快樂、無法保密自己的事。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我爸說。

「只是好奇。」

※※※

一次週二早上,整個九十分鐘療程都沒有人說一個字。我們等於是坐在沉默中,聽著捷運從下方駛過,汽車尖銳的煞車聲,有人關門的聲音。我們沒有看別人眼睛或偷笑。在前半段,我挑掉毛衣上的線頭,晃著腳,剝掉一些手指頭上的死皮。我每隔三十秒看一次鐘。寂靜讓我感覺暴露、焦躁、無能。我可以去讀我的憲法作業。慢慢地,我安靜下來,望著窗外的密西根湖。我們保持的安靜空間感覺浩瀚如大海或外太空。照射進來的陽光很神聖;我們之間的親密很神聖。九點鐘,羅森醫師雙手合起來說出慣常的話:「我們今天到此為止。」

我與團體成員踏進走廊,我的身體保持著寧靜,雖然一走到街上,我就抓住卡羅斯的手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不管是什麼,接下來的一整天,我保持著一種寧靜與敬畏感—我可以與六個人完全沉默地坐著九十分鐘。

※※※

羅森醫師開立很多處方,但很少是藥物。他不愛開藥。

卡羅斯的處方是帶吉他來為我們彈奏一首歌,幫助他減輕擴展業務的恐懼。派翠絲的處方是用草莓來按摩丈夫的肚子,舔乾淨,然後向團體報告結果。羅森醫師覺得羅莉的內科醫生開立的焦慮藥方抑制了她的性愛,他就開立了自己的處方:「在每個腳趾之間夾住一粒藥丸,然後要你丈夫為你口交。」

我遵照了我的處方,每晚打電話告訴羅莉我吃了什麼,長達數週之久。我掛電話後不再哭泣,我的蘋果消耗量也降到每晚適量的五顆。現在該開另一個處方了。

「有什麼辦法能對付我的失眠。我無法好好思考。」我的法學院進入第二年,當我沒有參加團體治療時,我就去芝加哥最大的一些法律公司面試夏季實習工作,希望未來可以成為全時工作。數週來,我睡眠品質不佳,因此腦袋很疲倦,難以保持清醒去上課與面試。一次面試時,我必須偷捏自己手臂來保持清醒,好聆聽一位白髮主管描述他在最高法院上的辯論。

我已經承認自己的飲食很糟糕;現在我承認自己失眠。我就像個剛出生的寶寶,被困在二十七歲的身體裡。

羅森醫師坐直起來摩擦雙手,有如瘋狂科學家:「今晚睡覺之前打電話給馬蒂尋求一個肯定。」

「在我打給羅莉報告食物之前或之後?」

「都可以。」

「我今晚要去看歌劇,所以在七點前打給我。」馬蒂說。

那天晚上六點五十分,我站在捷運月臺,因為一天的課程與五小時的面試而精疲力竭。這次面試時,我又捏了自己手臂來與資深主管談話。我撥了馬蒂的號碼,一陣風把頭髮吹到臉上。

「我打電話來尋求肯定。」我對電話說,朝北的列車正在進站。

「你的腿很美,姑娘。」馬蒂並不色情,如炸雞上校那樣。他每次在團體中開口都會啜泣,似乎真心驚訝我們詢問他如此悲傷的原因。他總是說:「我無法相信有人願意聆聽我。」

我在進站列車的轟隆聲中大笑,祈禱他的話有強力安眠藥的效果。

第二天早上我睜開眼睛時遲疑了一下,擔心看到現在只是凌晨二點。我聽到了早晨的聲音。我的鄰居關門聲。鳥鳴聲。汽車發動聲。我睜開左眼看時鐘,五點十五分。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七小時睡眠。我揮舞拳頭,有如拳王。

也許羅森醫師真的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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