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挑戰莎士比亞3:醋女孩【安泰勒翻轉感情懸案】

1

凱特琳.巴提斯塔在後院蒔花弄草,聽見廚房裡電話作響,直起腰桿,側耳細聽。妹妹在屋裡,只怕還沒醒。電話再響了一聲。又響了兩聲。總算聽見妹妹的聲音,但卻是電話答錄機:「嗨嗨!是我們喔?好像不在家耶?留個——」

凱特琳大步往後門臺階走,甩開披在肩前的頭髮,忿忿咂了聲嘴,雙手在牛仔褲上抹了抹,猛力扯開紗門。「凱特,」是爸的聲音:「接電話。」

她拿起話筒:「幹麼。」

「忘了帶午餐了。」

她兩眼往冰箱旁的流理臺上一掃,果然,他的午餐恰恰擺在她前晚放的地方,一如以往用超市的塑膠袋裝著,一眼就能看見裡頭的東西—特百惠三明治盒和蘋果一顆。她「喔」了一聲。

「幫我送來?」

「現在?」

「對。」

「拜託,爸,你當我小馬快遞嗎?」她說。

「妳有別的事要忙?」他問。

「今天禮拜天!我正在替藜蘆除草。」

「啊,凱特,別這樣!開個車一下就到了。乖。」

「呿。」她啪一聲砸上電話,抄起流理臺上的午餐袋。

這通電話太奇怪了。根本就不該有這通電話。她爸不打電話,他實驗室裡根本沒有電話,他一定是用手機打的。這也說不通。他身上那支手機,全是拗不過女兒才辦的,剛到手時興興頭頭,買了好些應用程式,幾乎全是工程計算機,後來興頭過了,連碰都不碰。再說,忘記午餐這種事每個禮拜大約會發生兩次,之前也沒見他怎麼樣。這個人基本上不吃東西。凱特下班後常看見午餐袋擱在流理臺上,即便如此,晚飯時還是得三催四請,他才肯坐上飯桌。他八成會餓死,如果獨居的話。

還有,就算他真的想吃點什麼,踏出實驗室就有,一旁就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三明治店和便利商店隨處可見。

更別說根本還沒到中午。

不過這天風和日麗,雖然透著涼,但總算熬過了漫長的嚴冬,盼到了這像樣的天氣,能有藉口可以出門,她倒不介意。但她偏不要開車,她要用走的。就讓他等吧。(他自己從來不開車,要載儀器另當別論,頗講究養身。)

她步出前門,關門的力道稍大了點,生氣妹妹竟然睡到這麼晚。門前小徑散了一地的殘枝,她暗暗提醒自己整理完藜蘆要來掃。

她甩著扭著結的便當袋提手,走過孟特茲家和高爾登家,兩家都是氣派的殖民式紅磚建築,大門開在正中央,跟巴提斯塔家一樣,只是屋況好得多。她轉過街角,高爾登太太正在杜鵑花叢裡跪著鋪護根。「哎呀!是凱特!」她朗聲說。

「嗨。」

「看來春天有點要回來的意思了!」

「是啊。」

凱特腳下不慢,大步前行,鹿皮夾克在身後翻飛,兩個女孩子(八成是約翰霍普金斯的大學生)如蝸牛般漫步在前頭。「我看得出來他想約我,」其中一個說:「他一直那樣清喉嚨,妳懂吧?但又不說話。」

「他們害羞的時候真可愛。」另一個說。

凱特繞過她們往前走。

下一條街往左轉,混雜的建築迎面而來,有公寓、有咖啡館,也有隔成辦公室的樓廈,再拐一個彎,出現另一幢殖民式紅磚建築,前院比巴提斯塔家小,但陽臺更堂皇、更寬綽,門邊掛著七、八塊牌子,牌子上不是五花八門的冷門機構,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雜誌社,但偏偏沒看見「路易.巴提斯塔」的名字。他長年被校方流徙,終於在這無人照管的地方落腳,雖然鄰近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但醫學系館遠在好幾公里之外,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索性連門牌也不掛。

門廳裡是一牆信箱,一疊疊傳單和菜單掩得底下那張傾頹的長椅連椅面也看不見。凱特一連走過幾間辦公室,只有「佛門基督團體」的門開著。她往裡頭瞥了一眼,三名女子圍著一張桌子,一名女子坐在桌前,正拿著面紙揩眼淚(女人向來事多)。凱特打開走廊盡頭的門,下了一段陡峭的木梯,腳步在最後一階樓梯上稍停,按下密碼:一九五七—這一年懷特伯斯基為自體免疫疾病下了定義。

她走進一間窄室,裡頭只有一張牌桌和兩把摺疊椅。一只褐色紙袋擱在桌上—另一份午餐?大概。她把午餐擱在褐色紙袋旁邊,走到另一扇門前敲了敲。隔了一會兒,她爸爸探出頭來—光禿禿的頭頂光潤如緞,周圍鑲滾著一圈黑髮,面目黑如橄欖,蓄著兩撇黑色八字鬍,戴著無框圓形眼鏡。「啊,凱特,」他說:「進來。」

「不用,謝謝,」她說。她向來受不了這裡的氣味,實驗室有股若有似無的刺鼻味,加上鼠舍又飄出乾紙巾的味道。「你的午餐在桌上,」她說:「再見。」

「等等,慢著!」

他轉頭對實驗室裡頭的人說:「皮特?出來跟我女兒打招呼。」

「我要走了。」凱特說。

「妳沒見過我的研究助理吧。」她爸說。

「那又怎樣?」

門開得更大了,露出一位結實壯碩的男子,留著一頭黃色直髮,上前跟她爸並肩站著,身上穿的白色實驗袍灰撲撲的,簡直跟巴提斯塔博士的淺灰色連身褲同一個顏色。

「嘩嗚!」他說。至少他那聲「哇」聽起來像是這樣。他帶著佩服的神情盯著凱特,男人初次見到她多半會露出這種表情,都是那一大把死去的細胞害的—她有一頭黑得發青的長髮,從肩頭起伏到腰際。

「這位是皮特.喬魯。」她爸告訴她。

「彼得,」男子糾正他—不送氣的雙唇音「ㄅ」和舌尖音「ㄉ」;還有「巧魯」,兩個字都是三聲。

「皮特,這是凱特。」

「嗨,」凱特說。「晚點見。」她對她爸說。

「我以為妳會留一下再走。」

「幹麼?」

「那個,妳總需要拿三明治盒回去對吧?」

「那個,你自己拿回去總行吧?」

突然一聲「唔嗚—」,父女倆一塊兒拿眼睛朝彼得看。「跟我老家的女孩子一個樣,」他笑著說。

「講話夠嗆。」

「是像你老家的女士。」凱特語帶責備道。

「對,也是。也像那些婆婆媽媽。」

她不理他。「爸,」她說,「你也講講琵央妮,她找朋友來不能把家裡弄得這麼亂啊?你早上去電視房看過了嗎?」

「看了,看了,」她爸嘴巴上這麼說,卻轉身往實驗室裡邊走,回頭推了一張帶輪子的高腳凳出來擺在牌桌旁。「坐吧。」他對她說。

「我要回家打理花園。」

「好嘛,凱特,」他說:「妳都不陪我。」

她瞪著他。「陪你?」

「坐,坐,」他比了比高腳凳。「我的三明治分妳吃。」

「我不餓。」但她侷促地坐上高腳凳,一雙眼睛死命盯著她爸。

「皮特,坐。我的三明治也分你吃,如果你想嚐嚐的話。凱特特製的,全麥吐司夾花生醬和蜂蜜。」

「你知道我不吃花僧,」彼得板著臉說。他從牌桌底下拉出一張摺疊椅,在凱特斜對面落了座。他的椅子比她的凳子矮上好幾截,她看見他頂上的頭髮略顯稀疏。「在我老家,花僧是餵租的。」

「呵呵,」巴提斯塔博士說。「真是風趣,對吧,凱特?」

「什麼?」

「租吃花僧連殼爺一齊吃,」彼得說。凱特發現,他有時捲舌音唸不好,而且三聲也發得不太清楚。她向來聽不慣外國口音。

「有沒有很驚訝我撥手機?」她爸問她。他一直站著,不曉得在打什麼主意。他從連身褲袋裡掏出手機。「果然像妳們姊妹說的,這玩意兒真方便,我以後要多用才好。」他皺著眉垂著眼看了看,彷彿想不起手裡的玩意兒叫什麼名堂,接著按了個鍵,把手機舉到面前,瞇細眼睛,退後幾步。喀嚓一聲。「瞧?可以拍照。」他說。

「刪掉。」凱特喝令。

「我不會刪。」說著又是一聲喀嚓。

「很煩耶,爸!坐下來吃飯。回去我還要打理花園。」

「好,好。」

他把手機塞回褲袋裡坐好,彼得打開午餐袋,拿出兩顆雞蛋和一根香蕉,擱在攤平的紙袋上。「皮特很迷香蕉,」巴提斯塔博士糗他:「我一直跟他說蘋果有多好多好,但他哪裡聽得進去?」說著他解開午餐袋,拿出了蘋果。「果膠!果膠!」他一邊對彼得說,一邊把蘋果拿到他鼻尖晃了晃。

「香蕉是神奇的食物,」彼得口氣淡定,手持香蕉剝了起來。他有一張六角臉—凱特發現—寬寬的顴骨是兩個角,腮幫子又是兩個角,下巴一個角,中分的長瀏海又把額頭切出一個角。「蛋也是,」他說:「母雞的蛋!各種營養都有。」

「凱特每天晚上都幫我做三明治,做完才去睡覺,」巴提斯塔博士說:「非常顧家。」

凱特一臉錯愕。

「可惜——是花僧醬三明治。」彼得說。

「呃⋯⋯也是。」

「哎,」彼得嘆了口氣,惋惜地看著她。「但確實稱得上漂亮。」

「你該看看她妹妹。」

凱特說:「吼唷!爸!」

「怎麼?」

「你說什麼妹妹?」彼得問。

「呃,琵央妮才十五歲,還在讀高中。」

「這樣啊。」彼得說著,眼神回到凱特身上。

凱特把高腳凳往後推,霍地站起來。「別忘了三明治盒。」她對她爸說。

「什麼!妳要走了?這麼快?」

凱特只說了聲「再見」——大半是說給彼得聽的(他正在打量她),接著頭也不回往門邊走,使勁把門拽開來。

「凱特琳!親愛的,別走那麼快!」她爸站起來。「哎呀,不好。都是她太忙了,皮特。我永遠沒辦法讓她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我跟你說過沒有?我們全家上下都靠她打點。她非常顧家。哎呀,又說這個。況且她還得上整天班。我跟你說過嗎?她在幼兒園教書。對小孩子很有一套。」

「你這樣講是什麼意思?」凱特轉身問他。「你哪根筋不對?我討厭小孩,這你明明曉得。」

彼得又「唔嗚——」一聲,咧著嘴對她笑。「妳為什麼討厭小孩?」他問她。

「因為他們不是很聰明,你沒發現?」

他又唔嗚。看他唔嗚來唔嗚去,手裡還拿著根香蕉,有夠像黑猩猩。她扭過身氣急敗壞往門外走,摔上門,一步兩階上了樓。

開門聲從她身後傳來。她爸喚她:「凱特?」她聽見他上樓,趕緊邁開步伐往大門口走。

他的腳步聲輕了,一聲聲落在地毯裡。「我只是要送妳出去,不送怎麼行?」他對著她的背影喊。

送她出去?

她停下腳步,面前就是大門。她轉身看著他走近。

「我搞砸了,」他用手掌抹了抹頭皮,身上那件連身褲是單一尺寸,腰腹的地方鼓得圓圓的,像極了天線寶寶。「我不是故意要惹妳生氣的。」他說。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

她說不出「受傷」兩個字,害怕眼淚會湧上來。「我受夠了。」她改口道。

「我不懂。」

她相信他是真的不懂。醒醒吧:他根本毫無頭緒。

「你剛剛是怎麼回事?」她問他,雙手掄拳叉腰:「你幹麼⋯⋯對你那個助理那麼奇怪?」

「他不是『那個助理』;人家叫皮特.喬魯,有他做助理是我運氣。妳看他星期天還進實驗室!而且常常都是這樣。他跟了我快三年了,話說回來,妳至少也該叫得出人家的名字啊。」

「三年了?恩尼斯呢?」

「天啊!恩尼斯是上上個助理了。」

「喔。」她說。

她不曉得他為何動氣,彷彿他成天助理長助理短的—別說助理了,他根本很少談他自己的事。

「我好像很難留住人,」他說:「大概是因為看在外人眼裡,我的研究沒什麼搞頭吧。」

這話雖然從來沒有從他口中說出來過,但其實凱特時不時暗暗疑心。她突然開始同情他,拳頭一鬆,兩手垂了下去。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皮特弄進美國,」他說。「我不曉得妳明不明白。他當年雖然才二十五歲,但在自體免疫疾病學界已經小有名氣,出類拔萃,可以拿O-1簽證,這年頭要拿O-1簽證不容易啊。」

「那很好啊,爸。」

「專門發給傑出人士的簽證叫作O-1簽證,這表示皮特擁有非凡的技術或知識,找遍全國再找不到第二個人,這也表示我的研究卓越非凡,所以才有理由聘用他。」

「太好了。」

「O-1簽證的期限是三年。」

她伸手搭他的臂膀。「你的研究你當然會操心,」她用一種希望能鼓舞人心的語氣說:「我敢說一定會很棒。」

「妳真的這麼想?」他問。

她點點頭,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臂膀—他一定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下,看起來嚇了一跳。「我有信心,」她告訴他。「三明治盒別忘了帶回家。」

她打開大門,走進外頭的陽光裡。兩位佛門基督徒坐在臺階上,頭靠著頭,笑到忘我,隔了一會兒才發現她,連忙讓道給她。

* * *

2

小班的小女生在搬演分手戲碼。芭蕾舞伶娃娃跟水手娃娃鬧分手。「約翰,對不起,」一派速戰速決、公事公辦的口吻——是婕莉的聲音。「我愛上別人了。」

「誰?」水手娃娃問。說話的是艾瑪.G,手裡圈著水手娃娃的腰,正好束住藍色水手服的下襬。

「不能告訴你是誰,因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告訴你怕你藍過 。」

「喔唷,白痴耶,」艾瑪.B在一旁出聲指點:「這樣他就知道了啊,都說是最好的朋友了。」

「他可以有很多個最好的朋友啊。」

「哪可以。『最好的』只能有一個。」

「誰說的。我呢,我就有四個最好的朋友。」

「那妳很怪。」

「凱特!妳看她都說我怪!」

「妳幹麼理她?」凱特一邊問,一邊幫嘉蜜夏脫畫畫衣。「妳說她自己才怪。」

「妳自己才怪。」婕莉對艾瑪.B說。

「哪有。」

「妳有。」

「哪有。」

「凱特說妳怪就怪!」

「我哪有這麼說。」凱特辯道。

「明明就有。」

凱特本來想回「哪有」,但話到嘴邊又改口:「隨便,反正不是我起的頭。」

他們聚在娃娃區,一共是七個小女生和參孫家那對雙胞胎雷蒙和大衛,剩下六個小男生聚在教室另一角,全擠在沙盤前面,大家臨時起意把沙盤變成競技場,用塑膠湯匙將樂高積木往對角的金屬果凍模裡面投,雖然通常投不進,但只要一有人進,角落立刻爆出一陣歡呼,接著你推我擠,爭先恐後去搶湯匙,都想試試身手。

凱特應該過去叫他們安靜,但想想倒罷了,讓他們發洩發洩精力也好。再說,她也不是帶班老師,只是個助教,這可有天壤之別。

查爾斯鎮幼兒園四十五年前由愛德娜.達令女士創校,她至今仍是校長,底下的老師上了年紀,一個個都需要助教,所以每人配一位,帶幼幼班的吃力,配兩位。畢竟這些老師年高德劭,哪裡還能指望她們追著兩歲的小搗蛋跑?幼兒園的占地在阿羅修斯教堂的地下室,但大半露在地面上,滿室的朝氣和陽光,一對大門開往遊樂場的方向,大門進去走到盡頭是一堵牆,牆裡是教職員室,上了年紀的老師多半在裡頭喝花茶,說些身體大不如前的話。偶爾也有助教冒險走進去,或是在教師休息室裡喝杯茶,或是使用教職員專用的馬桶和洗手臺,但總覺得打擾了什麼密會,所以從不久留,不論老師的態度多熱情都一樣。

委婉來說,凱特從來不曾打算在幼兒園教書,但大二那一年,她當著植物學教授的面說他的光合作用講解得「狗屁不通」,於是一件牽連一件,校方只得請她休學。本來她還擔心爸的反應,但聽完整件事,爸說:「妳沒錯,確實狗屁不通。」此後便不再追究。之後她休學回家,閒得發慌,史瑪阿姨看不下去,插手幫她在幼兒園裡找了事。(史瑪阿姨是查爾斯鎮幼兒園的董事,也是很多地方的董事。)理論上凱特隔年大可復學,但她莫名其妙沒再回去。這個選擇或許曾經從她爸的心頭閃過,而且有她在身邊料理家務和照顧小妹,他也落得輕鬆,小妹當年才五歲,已經把老管家折騰得沒轍。

凱特是鍾希女士的助教(這裡的助教一律稱帶班老師為「女士」)。鍾希女士心寬體胖,照管四歲小孩的年月比凱特的歲數還長,對待小孩和藹可親,平常大都睜一眼閉一眼,但只要有人搗蛋,口氣立刻一轉:「康納.費茲傑羅!我瞧見了!你幹什麼!」「艾瑪.格雷、艾瑪.威爾斯—眼睛看前面!」她覺得凱特對小孩子太寬鬆了。就算有小孩在「靜悄悄午休時間」不肯躺好,凱特也只會說:「好啊,隨便你。」然後就氣得跺腳走人了。碰到這種時候,鍾希女士會先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再對不肯睡午覺的小朋友說:「有人沒有聽凱特老師的話。」每次聽到這種話,凱特就覺得自己是個招搖撞騙的。她有什麼資格命令小朋友睡午覺?她半點權力也沒有,小朋友都知道這一點,他們似乎全當她是四歲小孩,只是個頭比較高,而且更皮更難帶。她在這所幼兒園當了六年助教,從來沒有小朋友喊她一聲「凱特老師」。

偶爾凱特也想換工作,但都無疾而終。她面試表現不佳,這是要老實說的。再說,她實在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麼。

大學時男女混宿,有一回給拉去交誼廳下西洋棋。她雖然棋藝不精,但是膽識過人、棋勢凌厲,走法出其不意,攻得對手好一陣子都只有挨打的份。幾個同宿的圍在棋盤旁邊,她也不搭理,只無意間聽到身後的男生壓著嗓子對一旁的人說:「她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走。」憑良心講,真給他說中了。接著一轉眼,她全盤皆輸。

那句話如今常在她耳畔響起。早上走路去幼兒園,幫孩子脫靴子,摳掉指甲裡的黏土,在膝蓋上貼OK繃,幫孩子穿上靴子。

她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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