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禪

＜自序＞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依空

雲門宗的創派者雲門文偃禪師，喜歡用一字來回答學人的提問，例如：「如何是雲門劍？」「祖。」「如何是玄中的？」「。」「如何是吹毛劍？」「駱。」「如何是正法眼？」「普。」「如何是啐啄機？」「響。」「如何是雲門一路？」「親。」禪宗史上稱為「雲門一字關」，尤其「顧」「鑒」「咦」三字，是雲門接引弟子最常使用的文字，是雲門禪的宗旨所在。雲門另有三句：「函蓋乾坤」，宇宙是真如佛性的顯現；「截斷眾流」，生死事大，是參禪的第一要務，必須截斷對五欲六塵的追逐，擺脫高談戲論的泥著；「隨波逐浪」，依據對象根器的深淺，應病與藥，施以不同的教育。雲門文偃為了截斷門人的煩惱葛藤，引一字來彰顯禪之旨要，快刀斬亂麻，利落簡捷。清代禪僧三山來《五家宗旨纂要》：「截斷眾流意若何？算來一字已成多；推排解會徒勞力，肯把要津放得過。」一字已函蓋一切密密意，無須再加思議，恰如電光石火，卻有千鈞之重。

個人親近佛學以來，每遊心於智慧性海，發現到處都是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諸供養中，法供養第一。」於是鸚鵡學禪，效法雲門一字關，希望從龐大博深的經藏中摘錄珠璣字句，定名為《一字禪》。弱水三千，取一瓢飲，一滴海水具百川味道，亟思從每一個字去探究佛法的精義。最初構想摘選了六十個字，繼而擬定五十三個字，學習善財五十三參，轉念思考菩薩道有四十一位、五十二位等次第，這些都是不錯的數字。最後確定四十八個字，取阿彌陀佛發四十八大弘願，「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從一片花葉中，可以觀照華藏世界的莊嚴殊勝。

二哥張正林，是吾家眾多兄弟姐妹中，最具有藝術生命特質的一人，對山有一份偏愛。他曾登遍台灣百岳以及中國大陸各大靈山，用攝影機留下了山沈隱如長者的形貌，以水墨畫筆描繪千峰雲起，長松倒生陰壑的景象，後來更醉心於書法、篆刻。他的攝影、書法、水墨畫、篆刻曾在佛光山的展覽館，以及老家宜蘭縣文化中心多次展出。其實他的本業是庭園景觀設計，曾擔任今日園藝公司副總，宜蘭縣員山國民小學的庭園就是出於他的設計。知道二哥擅長書寫篆字、隸書，幾年下來，篆刻無師自通，倒也下過功夫。《一字禪》付梓之際，邀他為每一個字刻篆，二哥一向最護持我，慨然應允，兄弟聯合成就一段「佛學與藝術交匯」的美事。他的篆刻，字字圓潤、渾厚、飽滿、遒勁，下刀爽利，每一個字都值得賞玩，適可彌補《一字禪》內容的舛漏不足，增加本書的光采。

佛陀經過六年的蹇困苦行，最後終於在金剛座上夜睹明星，悟到緣起的道理。佛經上則說：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生於娑婆。緣起法，是佛教有別於其他宗教，最為精萃、最根本的思想。

不管信仰佛教與否，人一出生，便和「緣」字結下不解之緣。我們和父母、手足之間，乃至子女骨肉，是剪不斷、濃於水的血緣關係；夫妻、親戚等九等親，則是姻緣締盟；同一鄉梓、故里的鄰居，是地緣交往。無論血緣、姻緣、地緣，在佛教看來，都是有條件的「有緣」，佛教的理想則要做到「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沒有特殊關係，形體縱然差異，都要平等尊重對方的生命，與樂拔苦。

緣，既然與我們生命如此密切，我們應當如何觀照「緣」的道理？

一、感謝因緣：日常衣食住行的生活所需，都要仰賴社會士農工商、各行各業的供給，因此每日要心存感恩。感念父母孕育我色身，感懷世間、出世間師長啟發我智慧，感謝社會大眾提供我生活物質，感恩大自然滋養我空氣、陽光、水分，甚至對於逆境、挫折都要懷抱感激的心念，因為逆水才能行舟，浴火可化鳳凰。禪門說：「逆境來時順境因，人情疏處道情親。」能夠心存感恩的人，是個恬淡、知足、富有的人，因為心中沒有匱乏，不假外求，才能享有真正的富裕。

二、遠離惡緣：好比出門旅行的人要避開傳染病流行的區域，才不會罹患瘟疫；暗路不宜行走，免得招致鬼魅魍魎的侵害。生活中處處有陷阱，不要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的情境，譬如聲色犬馬的風月場所、凶殘鬥狠的酒樓賭場，或者登高臨淵而喪身失命，徒留遺憾。佛經上有劍上蜜的譬喻，有人因為貪圖一時的甜頭，而付出寶貴的舌頭。世上一些嗜好毒品的癮君子，見財起貪婪之念，搶劫偷盜的宵小之輩，都是將自己推向罪惡深淵的愚癡人。受持五戒可以遠離邪惡，奉守七誡（不暴力、不惡口、不酗酒、不吸毒、不賭博、不偷盜、不邪淫）可以常保安樂。戒律規矩，如車之軌道，如護城河渠，不輕易以身試法，自然能夠惡緣遠離。

三、扭轉逆緣：常聽人慨歎遇人不淑，或說家有惡妻，遭損友陷害。佛經說人生有八苦哻，其中的「怨憎會苦」就是人際關係不和諧的煩惱。火上加火，火勢更加猛烈，以水才能止火。面對瞋怒迫害，如果以牙還牙，以憤恨相向，好比打少林拳，兩股力道相加，勢必兩敗俱傷；應該還以太極拳，借力使力，四兩撥千斤，化暴戾於無形。面對逆緣，轉個念頭，憐他愍他，以慈悲觀寬恕對方；以因緣觀回應彼等，一報還一報，欠債還錢，心中便能釋然；以空觀觀照事因，「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呢！

四、廣結善緣：國與國要有良好的外交，公司機關要有公關往來，人與人之間則要結緣。「未成佛道，先結人緣」，結緣的重要性可見一斑！那麼，要如何結緣呢？在時間上，要結此生緣、他生緣、三世緣，古諺說三生有幸，生生世世都是有緣人，重視歷史的延續；在空間上，要結此方緣、他方緣、十方緣，不僅和自己的鄉親結緣，更要擴而大之，和其他國土的人有往來，打破族群地域的狹隘觀念，人人都是有緣人；在人間上，要結人緣、眾生緣、佛緣，得人緣才能多助，結佛緣才能得度，結眾生緣長養慈悲心，圓滿生命。結緣的方法則可以物質錢財、語言六根、技藝學問、佛法道理來布施。胡適說：「要怎麼收穫，先要那麼栽。」春天要播種，才有纍纍秋實可收成。

五、不變隨緣：黃金可以製造成戒指、手鐲、項鍊等裝飾品，不管金器的形狀如何隨緣變化，但是黃金的本質是不變的。水裝在花瓶、碗盤、缸甕之中，隨物賦形，樣子形形色色，方圓不一，但是水的質性是相同的。人生的富貴榮泰、困厄退失，遭遇可能有種種差異，可以隨緣淡然處之，但是做人的原則、立場、根本，卻不可隨波逐流，失去風格堅持。

活在因緣中的我們，有時瀟灑的隨順因緣，隨分的等待因緣，有時則要積極的創造因緣、培植因緣。世間沒有既定的命運，緣，具有無限的可能性，好因好緣的擁有，掌握在自己的正確認知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