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台灣推出《北光》及《64》的橫山秀夫,除了重新喚起台灣推理讀者對其作品的推崇,也讓更多新讀者認識了他的作品魅力。圓神出版與Readmoo讀墨電子書蒐集了台灣讀者想問橫山秀夫的一些問題,精選之後請橫山秀夫跨海回覆;橫山秀夫覺得台灣讀者的問題相當有趣,而他的答案有些相當令人驚奇。

關於《北光》、《64》,與橫山秀夫「一筆入魂」的寫作人生,請看精采問答。

 

問:在如此深入描寫警察組織時,有沒有收過來自警察的回應呢?

答:我剛出道那幾年,每次推出新作警方都十分緊張。作家杜撰誇張的腐敗刑警,警方始終一笑置之,唯獨寫到組織內情時會嚴肅以待。這也代表他們很認真閱讀我的作品吧。現在我的讀者也有不少警察和警眷,他們也會來參加簽名會和演講。

 

問:《64》和《北光》都花了很多篇幅鋪陳和描繪主角的職業,想請問橫山秀夫老師有特地為角色進行田野調查嗎?大概需要花多少時間進行這些田野調查呢?

答:我以前是報導社會案件的記者,本來就有許多警界的知識。這些知識在撰寫《64》和其他警察小說時,對我有很大的幫助。離開新聞圈以後,我跟許多警察仍有私交,我會從聊天的內容去揣摩警察的心境,研究組織的思考模式。如果這算是田野調查,那我持續二十年以上了。

至於撰寫《北光》時,我先閱讀了大量的建築書籍,盡量累積知識,並列出了必要的採訪對象。作品中的地名和建築物,大多是實際存在的,我大概花了三百多個小時進行實地採訪調查。

 

 

問:想請問創作《64》這本書,最痛苦的過程是那一段,怎麼克服的?

答:幾乎都很辛苦啊。關於我當初陷入瓶頸一事,我留到後面的問題再一併回答。三上這個角色對我來說太難處理了,這才是整個寫作過程最辛苦的部分。因為我一開始就設計好,要讓三上承受過大的精神壓力。他跟組織多有摩擦,公關職務也非他所願,上司又蠻不講理,媒體動不動就找他麻煩,回到家還有嚴重的家庭問題等著他。這些苦惱盤根錯節,幾乎讓他的內在差點崩潰,簡直不是一個人可以承受的壓力。

我只有一個辦法克服創作上的困境,就是精準描寫三上時刻變化的內心,不斷摸索一些能夠貼切形容的語句。有趣的是,三上明明是我創作的虛擬人物,但我在探究他內心的過程中,發現了不一樣的心境轉折。這就好像朋友或夫妻花時間了解彼此一樣,小說的人物特性,其實也是邊寫邊決定的。

 

問:《64》主角三上是位需要跟媒體打交道的警官,立場和老師以前的記者身份剛好是相對的另一面,想請問老師在描寫這個角色的時候,最困難、最有挑戰的地方是什麼?是如何去揣摩他的心態呢?

答:誠如各位所想,過去我擔任社會線記者,跟警察的公關是「水火不容」的關係。因此,我從那時候就很在意,到底記者在公關長眼中是什麼樣子?我在動筆前腦海中就已經有鮮明的形象了。只不過,實際站在公關長的角度寫故事,等於不斷挑出自己以前待的那一行有哪些缺點。同時,也讓我認清自己以前擔任記者,有多少不成熟的地方。重新面對過去其實蠻痛苦的,我深信自己寫出來的作品,在描寫警察和媒體的關係時,有保持客觀和多元性。但不可諱言,這一部大作的腳下,埋藏了許多我沒寫出來的顧影自憐,那些情緒也化為了作品的養分。

 

 

問:在小說《北光》裡,對於生命遷徙、光影流動、住家的樣貌,有很動人的刻劃,想請問是什麼促成橫山秀夫老師寫作的契機?在書寫過程前後有對您造成什麼影響或轉變嗎?

答:沉入河底的葉片,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外力,就能再次跟著川流不息的河水流動。《北光》就是以這種印象構思出來的故事。住家、家庭、光明、鳥兒,在我創作的過程中,這些要素始終讓我保持溫暖的心情。首先我領悟到,描寫「住家」其實就是在描寫「家庭」,建築是一個講究創造的世界,描寫建築的世界,也是在反思我從事創作的意義。寫完這部作品,我有一個很深刻的感觸。人生這場旅途中,我們都在尋找更好的歸宿。

 

問:想請問作家如何安排寫作行程的每一天呢?有什麼奇怪的寫作習慣嗎?

答:我的創作行程是不規律的,如果單純用一句「夜貓子」來概括描述,那我的生活算「規律的」。不過,我每天起床、就寢、創作的時間都不一樣,老婆說我這叫「不規律的正常生活」。原因也很簡單,文思泉湧的時候我不想中斷。比方說,狀況好的時候我會從前一天晚上,一直寫到隔天的傍晚;狀況不好的時候,一提筆整整兩小時都寫不出東西,還會不小心睡著。我也六十有四了,生活習慣我也想改啦⋯⋯。

我在創作之前會吃巧克力,我相信糖分對活化腦力有幫助。

 

問:請問老師,遇到瓶頸都怎麼做?

答:我會去庭園除草。當初在寫《64》的時候,我遇到很嚴重的瓶頸,一行都寫不出來。而且我的記憶力還出了問題,不只責編的名字想不起來,連創作時都想不起主角的名字。我是去庭園逃避現實的,但我甚至想不起庭園的花草樹木叫什麼,那時候我也做好退出文壇的心理準備了。除草可以讓我放空思緒,不用想其他事情,我一天會花四、五個小時除草。我家庭園還蠻大的,從頭到尾除完一遍以後,最先打理的地方又會長出新的雜草,我就這樣不停地除下去。結果有一天,我的記憶力突然恢復了。後來我只要感覺自己寫作不順,就會去庭園除草。

 

 

問:寫完一本書就能立刻把角色放下嗎?還是會沉浸在剛結束的故事一陣子才完全脫離呢?或是有哪個角色特別念念不忘?

答:我其實沒有那個心力,沉浸在已經完成的作品中。我寫完一部作品,馬上就會思考下一部作品的布局。然而,我會利用閒暇或泡澡的時間,思考一下那些角色的「未來」,就好像突然想起久未碰面的朋友,很想知道他們過得如何。我不只想到主角,還會想到配角或跑龍套的角色。那些在故事的最後,仍然沒有打開自己心結的角色,我都很在意。《64》中三上夫妻一起吃飯的光景,我也經常想起。

 

問:如果大師下一本作品必須寫非推理小說類的作品,或是接觸一些未接觸過的寫作範疇及背景,您會想寫怎樣的作品?

答:我現在對「教育」題材很感興趣。以前我在雜誌有連載過一部作品,主要是講學校教育扭曲的現況,我打算修改成一部更完整的作品再推出。其實我想嘗試的題材不在少數,但我重視的不是當下的過眼雲煙,而是集合我六十四年來的人生歷練,寫出平易近人的故事。

 

「台灣的讀者朋友,感謝你們提出這麼多有趣的問題。」──橫山秀夫

(readmoo授權本文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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