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就算明天將說再見,也要給今天的花澆水

哪怕只能再活兩個小時,也有應盡的任務

醫師的工作性質大略分為兩類,一類是開設門診,診療病患的臨床醫師,另一類是在研究室以顯微鏡觀察細胞的基礎醫學學者,我這個病理學家是屬於後者。

相較於臨床醫師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我們病理學家主要面對的是往生者(大體)。

雖然我現在不必親自指導後進,但我二、三十幾歲時,進行過許多次病理解剖,雖然記不清確實次數,但起碼超過三百具大體吧。

每當我解剖人生才要開始的年輕人,或是剛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嬰孩時,便深刻感受到人世無常。

「這孩子究竟為何而生呢?」

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我,根本想不出答案。

我看著被取出臟器,只剩一副空殼的大體,思忖著:「人為何而活?」「死亡又是怎麼一回事?」

人是一種不會察覺自身壽命的生物,縱然我進行過無數次病理解剖,也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明日即告別人世,但無論是誰,終須一死,就算明白這事實,我還是從未想過「自己也許明天就會告別人生舞台」。

說到底,人就是這樣的生物。

然而人一旦罹患癌症,可就不一樣了。突然真切感受到自己即將揮別人世的事實,雖然半數癌症病患都能治癒(只要早三年發現罹癌,治癒率高達七成),但腦中還是不由得浮現「癌症=死亡」的公式,突然想探究人生的根柢。

「我究竟為何而活?」

「我想怎麼樣度過剩下來的人生?」

「我該為自己做些什麼?」

我從某個時刻開始思考「縱然死去,依舊活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由死凝視生」是我的工作。

於是,我領悟到這樣的答案。

每個人都有自己肩負的任務與使命,即便出生兩小時便夭折的嬰兒也一樣,因為曾經來到人世與曾經活著這件事,都是送給活著之人的禮物。

我曾在十年後與出生兩小時,便不幸夭折的嬰兒的雙親會面,記得那時他們對我說:

「因為那孩子曾經來到人世,才有現在的我們,所以我們想連他的那一份一起享受,想送給他美好的人生。

我們不時會想起那孩子,雖然他的人生十分短暫,但我想他有自己應盡的任務。」

無論是多麼短暫的人生,人只要活著就有應盡的任務,重要的是,你是否察覺。

關於人生的任務,不時有人問我:

「醫生,您的人生任務是什麼?方便請教一下嗎?」

要是一句話就能回答,該有多好,可惜沒那麼簡單。

一路走來,面對過無數次死亡的我,迄今還在追求我的任務,依舊邊活著,邊向前走,持續探尋。

這就是人生,不是嗎?

德蕾莎修女曾說:

「我只是上主手中一枝短短的鉛筆。」

借她的這番話,所謂人生,也不過是一枝「短短的鉛筆」。

在鄉下長大的我視惜物為美德,總是珍惜地用著「短短的鉛筆」,寫完作業。

問題不在於「鉛筆」的長短,而是你想使用鉛筆描繪什麼?這就是我們每個人肩負的任務與使命。

思考死亡這件事,

是重新檢視人生的契機。

人只要活著,就有使命。

問題不在於壽命的長短,而是你想怎麼活。

即便不明白「為什麼」,也要曉得「該怎麼做比較好」

世上就是有那種就算想破頭,也無計可施的事,好比「自己為何罹癌」便是一例。

好比引發肺癌的間皮瘤,究竟是什麼樣的生理機制導致正常細胞變成癌細胞,並不斷增生,迄今還是無法全盤釋疑。有些人會因為罹癌,而對自己的過往懷有罪惡感,不斷問醫師自己「為什麼(Why)」會罹癌。

「是因為我的飲食習慣有問題嗎?」

「是因為我的生活作息不規律嗎?」

「是因為我的精神狀況影響身體健康嗎?」

諸如此類。癌症是一種讓我們思考「為什麼(Why)」的疾病,問題是,無論你問再多遍「Why」,也得不到明確答案。我們能做的不是問「Why」,而是思考「該怎麼辦(How)」。

明治時期的軍人東鄉平八郎,晚年深受喉癌所苦,呼吸、喝水、吃東西時,尤其痛苦。難以忍受的他詢問醫師有無舒緩疼痛的辦法,結果得到這樣的答案:

「這種病就是會痛。」

不可思議的是,東鄉從此再也不「喊痛」。當然,他的喉癌不可能痊癒,所以問題還是沒解決,但至少因為醫師的一句話,消除了眼前的問題。

問題不一定非要解決,消除就行了。

就算問題無法解決,

只要能消除就行了。 

             世上就是有那種即便想破頭,

    也無法解決的事。

唯有融入團體,才能開始了解「自己」

「所謂教育,就是忘記一切之後,留下來的東西。」

這句名言是我從病理學家吉田富三教過的學生那兒聽來的。

他的學生說:「雖然幾乎忘光老師教給我們的東西,但只有一件事,到現在還清楚記得。」

讓他們迄今還清楚記得的事,如下:

「如果有個人像魯賓遜一樣獨自在無人島生活,無從判斷這個人是好是壞,但若是讓他融入團體,觀察他的行動,就能開始了解這個人。」

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自己到底肩負著什麼樣的使命與任務?

要是成天窩在家裡思索,絕對找不到答案。

因為「自己」這東西必須身處社會,才開始被了解,所以試著融入團體,了解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才能凸顯「自己」的存在。

因為罹癌,因為失去工作,因為不善交際而幽禁自己的人,與獨自在無人島上生活的魯賓遜無異,只要一直生活在孤島,就會一直迷失自我。

唯有融入社會,才能找到稱為「自我」的存在。

所以走出去吧!

只要一直住在無人島,

就會一直迷失自我。

               繭居在家,

               永遠也尋覓不到人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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