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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形世界特警隊 1:來人啊!【全球8千萬書迷狂追的傳奇小說】

他們可能被稱為宮殿守衛、城市警衛,或夜巡隊員。不管叫什麼,他們在任何英雄幻想小說中都有相同的目標:在大約第三章(或電影的第十分鐘)衝進房間,一個一個上前攻擊英雄,然後被宰掉。沒人問過他們是否願意這麼做。

本書就是獻給這些菁英之士。

※※※

潮濕的陰暗籠罩著隱視大學的高大建築,這是首屈一指的巫術學院。只有微弱的魔彩火光從新的高能量魔法大樓的小窗戶中傳出來,那裡有敏銳的學生正在探索宇宙的種種奧秘,不管宇宙是否喜歡。
當然,圖書館也有燈火。
圖書館裡有多重宇宙中最豐富的魔法文獻收藏。成千上萬冊的巫術知識重重壓著書架。
據說,由於大量的魔法會嚴重扭曲日常世界,圖書館並不遵從正常的時空法則。據說圖書館是永無止盡的。據說你可以在距離遙遠的書架中遊蕩數天之久,有成群的學生迷失在其中某處,奇怪的生物潛伏在被遺忘的角落中,被其他更奇怪的生物所獵食。
聰明的學生尋找更遙遠的書冊時,會在書架上用粉筆做記號,慢慢深入發霉的黑暗之中,並告訴朋友如果晚餐時還沒返回,就要來尋找他們。
還有,因為魔法只能稍稍被固定住,圖書館的藏書都不僅是木漿與紙而已。
原始的魔法從書背劈啪作響,無害地放電到釘在每個書架上的銅線,這正是那些銅線的作用。些微的藍色火光爬過書套,傳來一些聲音,紙張的低語,彷彿來自一群睡著的掠鳥。在夜晚的寧靜中,書本彼此交談。
還有某人打鼾的聲音。
書架的光並沒有照亮黑暗,只是點綴,但在透著紫色的火光下,可以看到一張古老陳舊的書桌,就在圖書館中央圓頂的正下方。
鼾聲來自於桌下,一條舊毯子勉強蓋著看似一堆沙袋,其實是一隻成年的雄紅毛猩猩。
牠是圖書館員。
這是一次魔法意外所造成的改變,這麼多有力量的書籍典藏在一起,難免會發生意外,牠算是很幸運的了。畢竟,牠的基本形狀沒有改變。而且還容許牠保有這份工作,牠也做得相當稱職。
但現在還有另一個聲音,門打開來的陌生聲音。腳步聲在地板上作響,然後消失於書架之中。書冊不高興地發出噪音,有些較大的魔法書搖動它們的鎖鍊。
圖書館員繼續睡著,被雨水的低語聲所帶引著。
將近一公里之外,夜巡特警隊隊長威默斯窩在溝渠中,張開嘴巴,開始唱歌。

※※※

現在有一個穿黑袍的行走在午夜街道上,從一個門口躲到另一個門口,來到一個討厭而陰森的門口。感覺上,需要一番工夫才能讓一扇門如此陰森。彷彿建築師經過特別指示:我們要用黑橡木做一些可怕的東西。所以拱門上放了一個討人厭的怪物雕像,而關門的聲音像巨人的腳步,讓大家都很清楚,這不是什麼按下門鈴後會叮噹響的門。
那個人急促地對著暗色的木頭說出一些複雜的暗號。一個小暗門打開來,一隻多疑的眼睛往外望。
「『重要的貓頭鷹在夜晚嗚嗚叫。』」訪客一邊說,一邊擠掉袍子上的雨水。
「『但很多蒼白的老爺悲哀地走向無主的人。』」格子另一邊有聲音說。
「『萬歲,老處女妹妹的女兒萬歲。』」在外頭滴水的人回應。
「『對劊子手而言,所有的對象身高都相同。』」
「『但是確實的是,玫瑰是在刺裡面。』」
「『好母親為犯錯的孩子煮了豆子湯。』」門後的聲音說。
……
「現在可以打開門了嗎?」
「唔……好吧。」
門栓發出往後滑動的聲音。然後那個聲音說,「你可不可以推一下?未受教者不可入的知識之門有點受潮卡住了。」
指頭弟兄用肩膀頂上去,從門縫擠進去,狠狠瞪了守門弟兄一眼,然後快速通過。
其他人在內堂等他,帶著羞怯的神情站著,似乎不習慣穿上邪惡的黑色斗篷長袍。至尊大頭目對他點點頭。
「指頭弟兄,對吧?」
「是的,至尊大頭目。」
「你帶了你奉命去拿的東西嗎?」
指頭弟兄從長袍中拿出一個包裹。
「就在我說的那個地方,」他說,「沒問題。」
「幹得好,指頭弟兄。」
「謝謝你,至尊大頭目。」
至尊大頭目敲敲槌子引人注意。房間裡的人圍成了一圈。
「我在此宣布光明兄弟會最高至尊分會開議,」他唱誦著,「知識之門是否緊閉堵絕異教徒與無明者?」
「緊緊卡住了,」守門弟兄說。「因為潮濕。我下週會帶我的刨刀來,很快就可以──」
「好啦,好啦,」至尊大頭目不耐地說。「只要回答是的就可以了」

「弟兄們,」他說,「今晚我們要討論非常重要的事情。事關安全,不是,整個安卡.摩波城的未來都操之在我們手中。」
他們靠得更近。至尊大頭目感覺到古老權力再次降臨的興奮。他們都仔細聽他的每一個字。很值得為這種感覺穿上這蠢到家的長袍。
「我們難道都不知道這個城市由腐敗之士所把持,靠非法獲利而肥大,讓更能幹的人被壓榨,成為奴僕?」
「我們當然知道!」他們在心中翻譯了這段話之後,守門弟兄大聲說。
「但並非一直都是如此,」至尊大頭目繼續說。「曾經有過黃金年代,有能力與值得尊敬的人都得到應有的獎勵。當時的安卡.摩波不僅是個大城市,也是個偉大的城市。一個有騎士精神的年代。那個年代──什麼事,守望塔弟兄?」
一個粗壯的長袍男子放下舉起的手。「你是不是在說我們有國王的年代?」
「沒錯,弟兄,」至尊大頭目說,對此不尋常的智慧表現感到有點被打擾。「於是──」
「但那在好幾百年前就全部被解決了,」守望塔弟兄說。「不是有一場偉大的戰役或什麼的?從此之後我們只有統治的貴族,如貴族老大?」
「可是,」至尊大頭目尖銳地說,「也許安卡城的國王傳承並沒有那麼無能,子嗣到現在都還存在。這是我在古代經文上的研究發現。」
他往後靠,心中有所期待。但似乎沒有他期待的反應。也許他們聽得懂「無能」,他想,但我應該別說「子嗣」。
守望塔弟兄又舉起了手。
「什麼事?」
「你是說現在還有人可以繼承王位?」守望塔弟兄說。
「也許有的,對。」
「是啊,他們就是如此,你知道的,」守望塔弟兄很篤定地說。「常常有這種事。書上讀得到。這些人就叫王者。他們躲在遠處的荒野中好久好久,代代相傳秘密寶劍與胎記等等。然後當老王國需要他們時,就現身剷除眼前的任何竄位者。然後就舉國歡騰。」
至尊大頭目感覺自己的嘴巴張開了。他沒想到自己嘴巴這麼容易張開。
「以前有一些老預言或什麼的,」泥水匠弟兄說。「『對,國王會帶來法律與正義,一心只知道真理,並用他的劍保護與服務人民』」。
「當然了,在從前很容易。」守門弟兄高興地說。
「為什麼?」
「他只需要去屠龍。」


至尊大頭目決定時機成熟了。
「那麼我們都同意了,弟兄們?你們準備來練習魔法?」
「啊,練習,」泥水匠弟兄鬆了一口氣。「我不介意練習。只要我們不用真正去做——」
至尊大頭目把書重重放下。
「我是說真正去使用咒語!讓城市回歸正軌!召喚一條龍來!」他吼道。
眾人都往後退一步。接著守望塔弟兄說:「然後,等我們有了龍,真正的國王就會現身,是這樣嗎?」
「對!」至尊大頭目說。


據說諸神以人命來玩遊戲。至於是什麼遊戲,為了什麼,那些小卒的實際身分,遊戲規則是什麼——誰知道?
最好別亂猜。
雷聲響起……
擲出了一個六。

※※※

不只是孤獨,而是顛三倒四的生活。就是這樣,隊長威默斯心想。
夜巡特警小隊起床時,整個世界都準備要上床,而特警隊在黎明升起時才上床。你的時間都用在潮濕黑暗的街道上,陰影的世界中。夜巡特警隊吸引到對這種生活感興趣的人。
他來到了夜巡屋。那是一棟古老而異常寬敞的建築,以前一定很堂皇,但現在大部分都無法居住,只有貓頭鷹與老鼠會經過。在門上方有這個城市古老語言所寫的格言,現在幾乎被時光、污垢與苔蘚給磨光了,但隱約可見:
FABRICATI DIEM, PVNC
根據科隆中士(他曾經在外地服役,自認是語言專家)的說法,這句話的意思是「保護與服務」。

是的,當一個警衛,在以前必然是有意義的。
隊長陷入了陳腐的憂鬱中,想到科隆中士。這個人喜歡黑暗。科隆中士的三十年快樂婚姻都要歸功於科隆太太在白天工作,而科隆中士要整晚工作。他們靠紙條互通訊息。他晚上去工作前,喝到她煮好的茶,她早上去工作前,還會把熱騰騰的早餐放在爐子中。他們有三個成年的孩子,威默斯想,一定是靠非常有說服力的紙條所生下來的。
至於諾比下士……任何像諾比這樣的人,都會有千萬個理由非常不希望被別人看到。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不把諾比說成像野獸,只是因為野獸聽了都會抗議離席。
然後,當然還有他。骨瘦如柴,不修邊幅,諸多惡習浸泡在酒精中。這就是夜巡特警小隊。只有他們三個。以前有數十個,數百個。現在──只剩三個。
威默斯跌跌撞撞走上樓梯,設法進入他的辦公室,倒入破舊而露餡的皮椅,拉開最下層的抽屜,抓住酒瓶,咬住瓶塞,用力扯,吐出瓶塞,喝下去。開始了他的一天。
世界湧入了焦點之中。
生命就像化學藥物。這裡一滴,那裡一口,一切就改變了。一點點發酵的果汁,你突然就可以再活幾個小時了。

※※※
多重宇宙的每一個城市都有一個地方像安卡‧摩波的影子區。通常是最古老的地區,小巷子忠實地遵照古代牛群前往河邊的原始路線,街名如山包街,石頭路,掐捏巷……
雖然安卡‧摩波城大部分都是這個樣子,但影子區更是如此,無法無天之境的一個黑洞。這麼說吧:連罪犯都不敢走在街上。特警隊員更是不敢踏進一步。
現在他們意外地闖進來了。這一晚多災多難,他們一直想要鎮定下來。他們現在鎮定到四個人都必須靠其他三人,才能站直身體往前走。
威默斯隊長把酒瓶還給科隆中士。
「你真是——」他想了一下,「可恥,」他說。「在一個上上上級長官面前喝喝酒。」
中士想要說話,但只能說出一連串嘶聲。
「振作一點,」威默斯隊長說著撞上一道牆。他瞪著磚牆說:「這道牆攻擊我!」
「兩點鐘!」他吼道,「一切平安安安!」
準警員羅波抬起他暈眩的腦袋。
「我們在哪裡?」他呻吟道。
「正在回家的路上,」中士說。他抬頭看著上方被蟲咬過、被刀子劃過的破路牌。「我們走到了,走到了——」他瞇起眼睛,「甜心巷。」
「甜心巷不是在回家的路上,」諾比含混地說,「我們不要走甜心巷。那是在影子區。要是被發現我們走到甜心巷——」
這個時刻,對現實狀況的領悟發揮了有如好睡一晚與三杯黑咖啡的提神功效。他們三個不約而同都靠向高大的羅波。
「我們該怎麼辦,隊長?」科隆說。
「呃,我們可以求救,」隊長不確定地說,「我們要擺出一個四方陣式。」
此時他們擺出的是一個圓點。
隊長很想知道,在廣大的萬神殿中,是否有個神願意照顧受到壓迫、算是很無辜,且肯定即將送命的執法人員。
大概沒有,他酸酸地想。那樣子對神明而言不夠時尚。有什麼神會擔心為了一個月幾塊錢薪水而努力工作的可憐蟲?不會是他們。神明會注意的是一些聰明鬼,他們的日常工作是去挖出神像的紅寶石眼睛,而不是什麼缺乏想像力的傢伙,只會每天晚上踩馬路……

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也許是火山的聲音,或沸騰噴泉的聲音,但不管如何,是一種很長的乾吼聲,就像鍛造巨人時的風爐聲——
但更糟糕的是耀眼的光芒,而不是那聲音。藍白色的光,彷彿能把你眼球後面的血管圖案印在你的頭骨後方。
聲音與光芒都彷彿持續了數百年之久,然後戛然而止。
特警隊員們保持完全靜止不動一段時間。
「好吧。」隊長有氣無力地說。
一陣停頓之後,他又說:「中士,帶人去調查那個,好嗎?」
「調查什麼,長官?」科隆說,但隊長已經想到,如果中士帶了一些人走,那麼他自己就會落單了。
「不用,我有更好的主意。我們一起去。」隊長堅定地說。於是他們都去了。

他們看到前方有一塊模糊的紅色熱光。
結果那是一座牆,正在快速冷卻下來。一塊塊石灰磚頭在收縮時掉落下來,發出小小的爆裂聲。
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在牆上的東西。
他們瞪著它。
他們瞪了很長一段時間。
距離日出只有一、兩個鐘頭,沒人建議他們找路回到黑暗中。他們在牆邊等待著。至少那裡很溫暖。
他們盡量不去看牆。
最後中士不安地伸展身體說,「樂觀一點,隊長。情況可能更糟糕。」
威默斯喝完酒瓶。酒精沒有任何效果。有一種清醒是你無法躲避的。
「是的,」他說,「上面可能會是我們。」

※※※
需要特別的腦袋才能治理安卡‧摩波這樣的城市,而維提納利爵爺有這個腦袋。但是,這位貴族老大本來就是很特別的人物。
其他貴族吃的是塞了孔雀舌的雲雀,維提納利爵爺覺得一杯開水與半片乾麵包就夠高雅了。 
他常穿黑衣。不算是很矚目的黑,如頂尖刺客穿的,而是比較清醒、稍微寒酸的黑,像是一個人早上不想浪費時間決定穿什麼。你要起得非常早,才能比貴族老大更早;事實上,最好是根本不要上床。
但他在某方面很受人歡迎。經由他的手,數千年來頭一次,安卡‧摩波城能夠運作。或許不很公平正義,也不怎麼民主,但很管用。他管理城市有如修剪造型灌木,鼓勵某處長多一點,修剪掉那裡的亂枝。據說他可以容忍任何事,除了威脅到城市的事情之外,現在威脅出現了……

這位貴族老大瞪著被燒的牆很長一段時間,雨水滴下他的下巴,浸濕他的衣服。他伸出一隻長而瘦、有著藍血管的手,指尖沿著影子移動。
嗯,不算是影子,而是一串剪影。輪廓很清楚。裡面是熟悉的磚頭圖案。但外面有某種乳狀的物質融入了牆中,讓古老的磚頭有一種融化過的光滑鏡面質地。
磚牆上的輪廓顯示有六個人吃驚地被凍結了。許多隻舉起來的手顯然都拿著刀子與短劍。
貴族老大沉默地往下望著腳旁的一堆灰燼。有幾條融化的金屬可能就是牆上清晰刻畫的那些武器。

威默斯隊長尊敬地帶領貴族老大穿過巷子,來到快運巷,他指著一號證物……
「腳印,」他說。「這麼說有點勉強,長官。更像是爪子。甚至可以說是利爪。」
貴族老大凝視著泥土上的印子。他的表情十分難測。
「我看到了,」他終於說。「你對這一切有何見解,隊長?」
隊長有。在日出之前的幾個小時,他有各種的見解,首先就是他很確定出生在這個世界是一大錯誤。
然後灰色的光線平均地灑進影子區,他還沒死,也沒被煮熟,以白癡般的輕鬆神情環顧四周,看到約一公尺外的這些腳印。那不是一個清醒過來的好時刻。
「嗯,長官,」他說,「我知道火龍已經絕種了數千年,長官——」
「是嗎?」貴族老大的眼睛瞇了起來。
威默斯繼續說:「但是,長官,問題是,龍自己知道嗎?中士說他聽到了某個聲音,就在那個,就在那個,就在……出事之前。」
「所以你認為一隻絕種的、可能完全是神話的龍飛進了城市,落在這個小巷子,火化了一群罪犯,然後又飛走?」貴族老大說。「有人會說,那是一隻很有公德心的動物。」

※※※

西沉的夕陽癱在地平線上,有如煮得很嫩的雞蛋。
特警隊隊長威默斯在夜巡屋的屋頂上,可以看到巫師們來到隱視大學的屋頂,還有成群尋找金堆的投機人士在街道上,拿著鏟子待命。如果龍真的在城市裡有個金子做的窩,明天牠就只能睡在地板上了。
下方某處傳來商人割我喉的喊叫,叫賣著辣香腸。威默斯突然感覺到一股市民的自豪。當面臨災難時,也能想到賣香腸給群眾,這種市民一定有可取之處。
整個城市等待著。幾顆星星露出來了。
特警隊中士科隆、下士諾比與准警員羅波也在屋頂上。科隆有點賭氣,因為隊長禁止他用他的弓箭。
城市裡不鼓勵弓箭,因為一把長弓射出的箭可能會射穿百公尺外的無辜旁觀者,而不是瞄準的目標。
「但是隊長,我很擅長射箭!」科隆抗議。「反正,」他不服氣地說,「很多其他人也都有。」
話說得沒錯。隔壁的屋頂上也很熱鬧。如果那條龍又出現,牠會以為自己飛進了樹林。簡直讓人為牠感到同情。
「我說收起來,」威默斯說。「我不要我的特警隊員射到民眾。所以收起來。」
「沒錯,」羅波說。「我們是來這裡保護與服務,對吧,隊長?」
威默斯斜眼注視他一陣。「呃,」他說。「對啊。是的。沒錯。」

半個小時過去。一朵浮雲、一隻倒楣的蝙蝠與升起的月亮都遇上了一陣亂箭問候。
「搞什麼士兵的玩意,」諾比終於說。「牠都被嚇跑了。」
科隆中士放下他的長矛。「似乎是如此。」他承認。
「而且這裡越來越冷了。」羅波說。他客氣地碰一碰威默斯隊長,隊長正靠著煙囪,憂鬱地凝視著空無。
「也許我們應該下去,長官?」他說。「很多人都下去了。」
「嗯?」威默斯說,沒有動一下頭。
「可能也會下雨。」羅波說。
威默斯什麼也沒說。他這幾分鐘都在看著位於隱視大學中央的藝術塔,據說是城市中最古老的建築。當然也是最高的。歲月、氣候與草率的維修讓它看起來歪七扭八的,就像一棵遭遇過太多次雷雨的樹。
他想要回憶它的形狀。就像許多習以為常的事物一樣,多年來他都沒有正眼看過它。現在他想說服自己,頂端最前面的那個小塔看起來就像昨天一樣。
他遇到了困難。
他眼睛沒有移開,抓住科隆中士的肩膀,輕輕為他指出正確的方向。
他說:「你有沒有看到塔頂有任何異狀?」
科隆瞪了一會兒,然後緊張地笑了。「嗯,看起來像一條龍坐在上面,對不對?」
「對,我也是這麼想。」
「只是,只是,只是當你仔細看了之後,就可以看出那是陰影與一堆長春藤。我是說,如果瞇上眼睛,看起來像兩個老太婆與一輛推車。」
威默斯試著瞇眼。「沒有,」他說,「還是像一條龍。很大隻。拱著背往下俯視。看,你可以看到牠的翅膀折疊起來。」
「請見諒,長官。那只是個破塔造成的錯覺。」
他們一起看了一會兒。
然後威默斯說:「告訴我,中士——我是以純粹的調查精神來問——你想是什麼錯覺讓我們看見一對大翅膀伸展開來?」
科隆吞了口水。
「我想那是由一對大翅膀所造成的,長官。」他說。
「一點也沒錯,中士。」
龍一躍而下。不是飛撲。牠只是跳離了塔頂,半墜半飛地直接落下,消失在大學的建築物之後。
威默斯發現自己在傾聽著落地聲。
然後龍又出現了,像一根箭,像一顆流星,像是把每平方秒十公尺的加速度下墜瞬間變成了往上一衝。牠飛過屋頂,只比一個頭的距離稍高一點,更可怕的是聲音。聽起來彷彿空氣被緩慢而仔細地扯成了兩半。
特警隊員都趴了下去。牠掠過去之前,威默斯瞥見了那張龐大、有點像馬的臉孔。
威默斯用力抓住煙囪,把自己拉起來。
「天啊,」羅波說,「看牠飛啊!」
從城市裡齊發的箭,還有那些被誤射中的人所發出的慘叫,就可以知道龍的位置。
「牠甚至連翅膀都還沒拍動!」羅波叫道,想站到煙囪上方。「看牠飛啊!」

一團火焰出現在碼頭上方,那隻動物短暫掠過了月亮。然後牠拍動翅膀,一次,聲音有如潮濕的純種獸皮被甩過懸崖。
龍勉強地轉了一小圈,拍動幾次空氣增加速度,然後飛回來。
當牠飛過夜巡屋時,咳出一道白色的火焰。屋瓦不僅是融化,還爆成了火紅色的熔漿。煙囪整個炸開,磚頭如雨般落在街道上。
龐大的翅膀拍打空氣,巨獸盤旋在燃燒的建築物上方繼續噴火,建築物很快就成了一團發亮的廢墟。然後,只剩下一堆融化的岩石,上面有奇特的條紋與泡泡,龍很不屑地再拍一次翅膀,往上飛越了城市。

誰能想得到?如此多的力量,如此近在咫尺。龍可以感覺到魔法注入,不斷地更新能量,違反了所有無趣的物理定律。這不是以前牠所擁有的可憐火焰。這是全新的玩意。有如此的力量,牠的能力無所限制。
牠嗅著黎明的空氣。牠在尋找某些心智的氣味。
高貴的大龍沒有朋友。比較接近這個概念的是還活著的敵人。

※※※

雲朵厚厚地堆在安卡‧摩波城上方。更上面,碟形世界的金色陽光慢慢展開。
龍在曙光中閃爍著,愉快地御空而行,展現不可思議的轉彎與翻滾,純粹為了樂趣。然後牠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他們竟然膽敢召喚牠……
下方,特警隊在小神街上逛著。儘管有濃霧,街道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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