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愛是如此孩子氣

10

稍晚,或許是非常晚了。當你在一張床上不小心睡著,就完全忘了時間。我醒來,就在身旁,散亂的頭髮陷在枕頭的皺褶裡,她嘟著嘴在呼吸。我開始安靜地穿上衣服,正要套上襯衫時,夏娃醒了。她馬上把手往身旁一伸,發現我不在床上,於是轉了過來。看見我還在,她笑了。
「要走了?」
「對,我得回家了。」
「我很喜歡你帶來的西瓜。」
「我也是。」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我還記得我們做過的這一切,在我看來,全都完美無缺。為什麼要越過這條界線?
「不知道。什麼?」
「你沒問我感覺如何。」
我沉默不語。
「你知道嗎,他們老是會這樣問我,我覺得很
……很蠢,不曉得怎麼回答。」
他們?誰是「他們」?我想問。但繼而一想,也沒那麼重要。當你只想做愛,就無須找理由。當你不只想做愛,就會找出所有理由。
「我沒有問妳這個,是因為我知道妳感覺很棒。」
「痞子!」她充滿愛意地叫我,讓我很緊張。她靠過來,夾緊我的大腿,立刻吻我的背。
「怎麼了?妳感覺如何?」
「很棒!」
「我就說吧!」
她興奮起來:「簡直超棒。」
「我知道!」我迅速吻了她的唇,然後走出門。
「我想跟你說,我還會再待幾天
……」這女人有點討厭。
「要買東西?」
「對
……」她微笑,因為高興,還有些暈頭轉向。「還有……
我不讓她把話說完。
「打電話給我,妳有我的手機號碼。」我匆匆走出去。下樓梯時放慢腳步。再次獨自一人。我穿上外套,從口袋拿出一根菸。想把情況搞清楚。
現在是凌晨三點半。大廳的門房已經換人,比較年輕,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啟動摩托車。身上還帶著西瓜與溫存過的所有餘香。真可惜,我想謝謝之前那位門房。誰知道呢,或許他一些小費,還是對他笑笑、請他和我抽根菸。搞不好會告訴他一些故事,那些常被大家講來講去、混淆的廢話。誰知道,也許以前他也曾和某個朋友做過同樣的事。對一個朋友描繪那些細節,真是全天下最有趣的事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她還占據著我們的心房。她,不像過去那樣。關於她,我不曾和任何人提過,甚至連公雞也沒有。可是有一瞬間
……沒事!沒辦法。當你只想做愛,過去那段感情就會跑回來找你,馬上發現你!不必敲門,就這樣闖進來。很突然,沒有教養,還擺出帥氣的姿態,只有它才能這樣。事實上,這感覺只是一瞬間而已,我再次迷失在那個顏色裡,在她藍色的雙眸之中。貝比。還有那些日子……
「幹嘛?走了,看你浪費了多少時間!」
回到濱海小鎮沙巴烏迪亞。沿海大道。摩托車停在一棵松樹下,離沙灘很近。
「史迪,怎麼了?我真不懂,你到底要不要冰淇淋?」
我彎腰,用鐵鍊鎖摩托車。
「妳怎麼會不懂。我已經跟妳說不要了,貝比,謝謝!不用。」
「不,你要!我知道。」
貝比,頭腦遲鈍卻很可愛。
「對不起哦!那妳幹嘛還問我?貝比,如果妳覺得我想吃,不會順便替我買啊?又沒有多少錢。」
「看你這個人
……馬上就想到錢,真俗氣!」
「不是啦!我是說冰棒很便宜。誰在乎妳花不花錢?我照樣可以叫妳買,不想吃,頂多把它扔了。」
過了一會兒,貝比拿著兩根冰棒走過來。
「我倒是買了兩根。拿去!我的是橘子口味,你的是薄荷口味。」
「可是我根本不喜歡薄荷。」
「對不起哦!剛開始你說什麼都不要,現在竟然還嫌棄口味!總之吃吃看,你會喜歡的。」
「我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現在倒耍起脾氣來了,真幼稚!別這樣,我很了解你。」
她先拆開要給我的那根冰棒,開始舔了起來。嘗過之後才遞給我。
「嗯
……你的冰棒好好吃哦!」
「那妳吃我的!」
「不行,現在我要吃這根橘子口味。」
她舔著那根冰棒,看著我,還微笑。然後被迫吃得很急,因為冰棒快速融化,於是她把整根塞進嘴裡。她又笑了。接著,她又蠻橫地要吃我的冰棒。
「拜託,讓我吃一口。」她故意這麼說,一邊大笑,討好我,我們靠在摩托車上,我張開大腿,讓她擠進我兩腿之間,我們親吻。冰棒開始融化,沿著手腕往下流到手臂。我們不時用舌頭去舔,一下子是橘子的味道,一下子是薄荷的味道。舔著手掌、手指間,順著手腕、沿著前臂舔下去。柔軟、甜美,像個小女孩一樣。她穿著大溪地長裙,淺藍色的,上面的花紋比較深。長裙圍在腰間,綁著。腳上是一雙水藍色涼鞋,身上是兩截式泳衣,也是水藍色的,戴著一條長長的項鍊,是用白色的圓形貝殼串成,有些比較大,有些比較小。貝殼陷入她溫暖的胸部,跳動著。她開始親吻我的脖子。
「哎呀!」她故意用冰棒碰我的肚子。
「我的小親親,唉什麼唉
……」她笑我。「怎麼,這樣讓你不舒服?會冷呀?」
我的肌肉僵直,她更開心了。用冰棒在我的腹部磨來磨去,一下接著一下。我決定反抗。
「唉!」
「拿這根薄荷冰棒去磨妳屁股!」我們就這樣繼續玩,用橘子和薄荷兩根冰棒去塗背部、後頸、大腿
……接著畫到她的胸部之間。冰棒碎了!其中一塊從泳衣邊緣滑了進去。
「哎呀,你這笨蛋,很冰呢!」
「當然很冰,這是冰棒啊!」
我們大笑。艷陽下,沉醉在冰冷的親吻之中,感受彼此嘴裡的橘子與薄荷滋味,正當我們快要不能呼吸
……
「貝比,跟我來!」
「去哪裡?」
「來啦
……
我左右看看,然後拉著她跟我一起快速穿越馬路,她跑著,差點踉蹌跌倒,涼鞋掉在熱熱的柏油路上。我們遠離大海、街道,往上跑,穿越沙丘。繼續遠離海岸。然後,在離外國遊客營地不遠處停了下來。在那裡,隱藏在樹叢低矮的陰影與綠色的禿枝之間,這片人煙罕至的沙灘上, 高掛在天上的艷陽正在偷看我們,我趴在她的大溪地長裙上。現在我們倆都躺在地上。她壓到我身上,沒有穿泳衣,我的也脫掉。這樣的大熱天,成串的汗珠從她那頭灰金色的頭髮滴了下來,隱沒在她那早已曬成古銅色的腹部之間,再往下流,流到更下面那叢深色的陰毛裡,還有我的
……那是我們甜蜜的歡愉。貝比的身體在我身上移動,上、下……慢慢地。然後她的頭往後仰,向著太陽。被愛的幸福。在那樣的陽光下,她好美。薄荷、橘子、薄荷、橘子、薄荷……橘子子子……
夠了,我出來了。拋開回憶,走出過去,也走出了理性。那些被你拋在身後的,總有一天會找上你。最愚蠢的就是,當你愛了,就只會想起那些最美好的事物,因為愛情很單純。我好想大叫!這種安靜會讓我生病。夠了,讓它去吧!把一切重新歸位。就這樣,把記憶鎖好。加上雙重鎖。放到心的底層,擺到後面的角落。在那座花園裡,有幾朵花,帶著些許陰影,其他的是痛苦。把這些藏好,聽話。放在那裡,它們就不會傷害你,而且沒有人會看見。放在那裡,你也看不見。就是這樣,再次埋葬它們。現在好多了。
很好。我離開旅館,慢慢騎
……沒有人在路上閒逛。一輛警車停在大使館前面。有個警察在睡覺,另一個不曉得在讀些什麼。我加速。過了紅綠燈,往下騎向安東內利路。感覺涼風的輕撫。閉上雙眼一會兒,彷彿飛了起來。深深吸一口氣。真棒。那位空姐的服務真是無懈可擊。夏娃。迷失在「神秘的藍」之中。真美。身材好極了,而且我喜歡對自己的欲望不會感到羞愧的女人。非常甜美,就像一片西瓜,而且還更甜。轉進法國大道。夜已深了。沿著拱橋走。此刻天氣已經快變冷了。幾隻紅嘴海鷗從台伯河向上飛到空中,出現在橋上,彷彿不好意思打招呼,又往下飛回河面。輕輕叫了幾聲,那是一種回音、一種呼喚。細小而沉悶的叫聲,彷彿害怕會擾人清夢。我開始笑了起來。夏娃……真奇妙!我甚至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18

騎著摩托車快速奔馳。風很宜人,但在九月的夜晚有點熱。路底的號誌正好是綠燈,又騎得比先前更快,因為變黃燈了。這裡比較冷,我一陣哆嗦。道路兩旁種了綠樹。在稍高的山丘上,隱藏著幾個洞穴,丘頂的樹木之間,月亮不時露臉。
摩托車自己慢了下來,油量剩不多了。我有加滿呀!可能是汽缸髒了,所以比平常耗油。催了油還是毫無起色,只好下車用手扶著油箱左側,直到找到油箱蓋。游標已經降到警戒區了,必須加油。
把車停在加油機旁邊。還在營業中。熄了摩托車,把鑰匙插進油箱蓋。然後我起身,從牛仔褲口袋拿出皮夾。兩條腿跨在摩托車上,抽出兩張十歐元紙鈔,插進機器。第二張十歐元被吐了出來。再把它插進去,同時還對加油機踢上一腳。幾秒鐘過後,一陣機械雜音似乎在警告我,可能連這張十歐元鈔票也不保。雙腿夾著摩托車往後退一點,想把油槍拿下來。幹!竟然拿不下來!這怎麼可能?在高級汽油的油槍上有個鎖頭把它鎖住了。這不是一般油槍用的那種鎖頭,比較大。連取收據的按鈕也卡住了。這是個騙局!這台爛收銀機是個詭計,竟然當著我的面耍詐。這台收銀機吞了我的二十歐元
……
幹!幹!幹!我沒時間了,我必須趕去赴約。真沒想到會遇上這種鳥事!關上油箱,把鑰匙插進摩托車發動,氣憤地用力催油門。加油站靜靜孤立在黑夜中。幾輛汽車疾駛而過,不曉得要衝往哪個神奇的週末狂歡派對,或者只是單純到第一城門那兒吃晚餐。有隻貓穿越加油站的廣場。突然間站住,似乎聽到某些奇怪的聲音。在陰暗之中就這樣靜止不動,那顆小頭轉來轉去,脖子有點彎,眼睛半瞇,好像在尋找什麼,但什麼也沒找到。
我忽然聽到汽車開始發動的聲音,從加油站後面那間破房子傳來,一輛只打著方向燈的深藍色
March 出現。慢慢往加油幫浦前進。停車,熄了引擎,一個不怎麼高的傢伙下車,頭上戴著一頂有點娘的黑帽子,穿著一件深色 Levi s 外套。他看看四周,沒有人,於是從口袋拿出鎖頭的鑰匙,打開。我不讓他有時間拿到油槍,馬上跳到他背後,把他撲倒在汽車的引擎蓋上,然後把他翻過來。「幹!用這種爛招偷我的油錢!」我掐住他的脖子,他極力反抗。打鬥中,他的帽子飛了。一頭黑色長髮散落到藍色的引擎蓋上。右手正準備一拳打在他臉上,皎潔的月光突然照亮了他的臉。
「幹
……妳是女的!」
她試著從下面逃脫。我還抓著她,但右拳放了下來:「是女人!居然是一個奸詐的女人!」我放開她。她從引擎蓋上爬起來,拉了拉外套。
「好吧,我是女人,那又怎樣?幹!有什麼好笑的?你想打我嗎?我一點都不怕!」
這個女人太猛了。我把她瞧得更仔細一點:雙腿站得很開,穿著一件低腰
Sneakers Hi-tech 牛仔褲,深色的牛仔外套底下穿一件黑色T恤。很有型。她把頭髮往後撥好,雙手插進長褲口袋。「所以呢?」
「還『所以呢』?喂!是妳偷了我的錢!」
「那麼
……所以呢?」
「所以呢?沒有所以!」我鑽進那輛
March,從儀表板拔掉鑰匙。「這樣我們就不必上演一場追逐戰。」我把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往前走。然後牽著我的摩托車突然出現。之前我跨騎熄火的摩托車,停到加油站旁的灌木叢後面。現在我發動引擎,一下子就騎到她面前。我熄火,打開油箱。
「把油槍給我。」
「想都別想!」
我搖搖頭,自己去拿油槍來加油。接著我突然靈光一閃,只加了十歐元就停住。拿著油槍繞到她的
March 那裡,打開蓋子,把剩下的十歐元加到她車裡。她好奇地看著我。這個女的長得不差,雖然表情有點凶悍。可能只是因為被人抓到而感到不爽。她一頭很有層次感的長髮整個往前披散,遮住了大半臉龐,露出的部分,只能看見那雙黑色大眼與美麗的笑容。她做出好奇的怪異神情。
「你現在在做什麼?」
幫妳加油。」
「幹嘛?」
「因為我們要一起去吃晚餐。」我移動摩托車,把它鎖在加油站後面那間破房子裡。
「你在說什麼鬼話!我和你一起吃晚餐?我可是忙得很
……我有個聚會,約了朋友要去轟趴!」
我故作不爽,但馬上就笑出來:「那這樣吧!妳本來想用我的二十歐元來度過一個歡樂夜,但現在妳卻非常幸運
……得跟我一起過。」
「你想得美!」
「如果跟我共度夜晚還配不上妳那天真的驕傲
……那我們換個說法:妳和我共度夜晚,我就不告妳。是不是比較簡單一點?」
那女人不懷好意地對我笑。「當然,而且說得更白一點,我會上我自己的車,但卻是跟一個陌生人一起!」
「對妳而言,我不再是陌生人了。我是被妳偷了一半油錢的人。」

她又氣得冒煙。
「好吧,我和一個可能被我偷了一半油錢的人上了自己的車,是吧?到這裡為止我們都贊同。但是為何我不能懷疑,搞不好你會把我載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後強暴我?給我一個有力的理由!」
我開始大笑,不過她說得對。「那這樣吧!看到這支手機了嗎?」
我從口袋拿出手機。
「妳知道,只要一通簡單的一一
,我還能對妳怎樣?所以請妳閉嘴,上車!」
這時候手機變得非常有用。
她痛恨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向我走來。在我面前站住,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手掌打開。我把手舉到半空中,我以為她要給我一巴掌。不過我錯了。
「目前我還不想打你。把鑰匙給我,我來開車。」
我笑了笑,整個人鑽進她的車,說:「想都別想!」
「我怎能相信你?」
「不,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的吧?妳在騙我,還想逃!」
我伸長手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對她微笑。
「我說得對不對?快上車!」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上車。雙手交叉在胸前,眼睛看著正前方。我沉默地開了一會兒。
「喂,妳的車保養得還不錯。」
「我們的交易裡,也包括必須跟你聊天嗎?」
「不,但是現在妳可以做另一樁交易。妳看,我可以在這裡趕妳下車,然後把車開走。當然啦!我不會像妳說的那樣『強暴』妳,只是開妳的車
……不過這是我的油。所以請溫柔一點、開心一點,笑一笑吧!妳的笑容那麼漂亮!」
「你怎麼知道?你又還沒看過
……
「正是
……那,妳在等什麼?」
她咬牙切齒地假笑:「這樣
……你高興了嗎?」
「非常高興。」
我張開手掌向她伸過去。她馬上躲開。
「喂,你幹嘛?」
「妳是聖母啊?真多疑!我
……不,是我們!我們該表現得像有教養的人,也就是那些不偷不搶的人。我是史迪凡諾,朋友都叫我史迪。」
她讓我那隻張開的手掌留在半空中。「嗯
……你好,史迪,我是琴娜薇拉,朋友都叫我琴。但是你得一直叫我琴娜薇拉。」


41

「是什麼驚喜?很棒嗎?」
「不只一個!」
「至少跟我透露一個嘛!」
「不要,這樣就不是驚喜了。」
我抓住她的手,拖著她走。到安傑那裡喝開胃酒,為我倆各點一杯冰的馬丁尼,把冰搖碎,加檸檬,像詹姆士龐德.那樣空腹一口喝下。這簡直像一場夢,琴對我訴說她的過往、她的朋友,還有艾蕾,她們是如何認識、吵架,以及艾蕾對她的忌妒。然後我抓著她的手和一個戴耳環的傢伙打招呼,這人好像認識我,接著我把她拉進廁所。
「喂,你想幹嘛?現在時機不對!」
「不,妳看
……」我看都不看,就丟給她兩角、還是五角?或許是一歐元,搞不好還是兩歐元呢!「這是許願池,妳看池底有多少銅板?」琴看著那口長得像井的池子,就放在這間廁所裡。這裡面擺滿植物,鋪上紅、紫、橘等各種顏色的地毯,還有一盞黃藍相間的燈,照著白色粉牆與赤裸磚牆。
「幹嘛
……要喝咖啡呀?」她笑著說,然後轉身把我給她的銅板丟進去,那些錢幣帶著她所有的願望沉到池底,盼能實現。輪到我跟她一樣,從我的肩膀上把錢丟進去。銅板完美下墜,依循著一道奇異的曲折軌跡,消失在那灘水湧起的漣漪中,沉到池底其他無數的夢想之間,其中有些願望,或多或少吧……可能已經實現了。
我們沉默著走出廁所,有個男的幾乎快撞到我們,匆匆忙忙跑進去,還一邊解開長褲的扣子,但我們後來認為他可能是衝到洗臉台去吐。我們彼此對看,然後大笑,做出噁心和顫抖的表情。我們關上背後的廁所門,離開。
「怎麼?這樣就沒了?」
「別緊張
……我知道妳也不想太累吧!」
我忽然抱起她,扛在肩上。「不,別這樣!你幹嘛?」她笑得很開心,還試著打我,不過沒有惡意。
「我扛妳走
……妳就別再問了!」
「快放我下來!」
我們經過一小群年輕男女面前,他們多少有點好玩地看著我們,剛開始一臉茫然,然後就不好意思起來。這是我從他們臉上看到的表情。我們走了出去,卻發現這裡是死巷!
「妳現在可以下來了,我們在這裡點些乳酪與葡萄酒來開胃。」
琴把夾克往下拉好。之前她連裡面的上衣都被掀起來,露出肚子,柔軟卻很結實,肚臍附近也沒有奇怪的穿環,自然又圓滾滾的。
「你看什麼?我的肚子還不是最糟的!」
她不自在的時候也很漂亮。「意思是說還有其他部位更糟?」
琴嘆了一口氣。
「我可是很有魅力、很迷人,連很多女生都無法抗拒被我吸引,而且
……
「是是是,可以了!我知道妳要說什麼!」
我們在第一張桌子坐下來,我向一個看起來似乎懂法文的黑人侍者點餐,他身上那件圍裙看起來特別白。
「來一盤野山羊乳酪,熟成的,還有兩杯特拉米耶紅酒。」
侍者點點頭,看他不太確定的表情,希望他是真的了解我們要點什麼。
「你怎會知道特拉米耶紅酒配山羊乳酪的吃法?你哥建議你的?」
「妳這不知感恩的女人
……
我比出勝利的手勢,放低指向她。
「而且又刻薄惡毒!不,我和一位法國酒侍上過一對一的課程。講白一點,是女的酒侍。在香檳區的艾貝納。她穿著灰色絲襪,非常透明,束襪帶總是露出來。妳還想知道其他細節嗎?」
她不耐煩地呼了一口氣。「不用了,謝謝!你一開口,一定又是什麼:『小姐,我很迷人喔
……』,外加一堆狗屁倒灶的鬼話!」
那位看似懂法文的黑人把一只木質盤子放到桌上說:「請用!」他為我們送來山羊乳酪和冰的特拉米耶紅酒。不只如此,更令人不敢置信的還在後頭。
「我為您們準備了天然蜂蜜
……
「謝謝!」
遇上一個熱愛自己工作的人真好!但仍然比不上看見一個女孩津津有味享用這些食物!這就是她。她笑著在麵包上面塗蜂蜜,麵包才剛烤過,還熱熱的,而且烤得剛剛好,沒有焦掉。她在麵包上放了一片乳酪,咬下一大口,動作堅定卻慢條斯理,同時用另外一隻手接住猛往下滴的蜂蜜。接著似乎突然靈光一閃,她用指尖去抹手掌心,讓蜂蜜往下流進一旁的小碟子,另一隻手拿起特拉米耶紅酒喝上一小口,搭配嘴裡的食物。很完美。幹!太完美了!我知道。這是小小的刺激
……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但其實我知道。特拉米耶紅酒迅速往胃裡流下去,冰冷、回甘。很冰!一杯接著一杯。是的,我知道,很完美!我的思緒已經扭曲,在「我知道」和「我不知道」之間打轉,我知道自己快醉了。我等她吃完最後一口,把錢放在桌上,拉了她就走。
「我們走!」
「去哪裡?」
「非常特別的地方!」
我們就這樣跑著離開,有點醉,還一邊大笑著。在鄰近餐桌那些人大膽的目光注視之下,有些人甚至還探頭出來看,這兩個陌生人
就是我們倆,就像在任何夜晚、任何餐廳短暫出現的陌生人一樣!而且是在最最平凡的時刻出現,然而眼前這一刻只屬於我們。就像這趟美食之旅。
「喂,史迪?」
「嗯?」
「要累積幾家店才算得分?」
「什麼意思?」
「因為我們在每家店都只吃一種東西,我想知道總共要去幾家,否則我很擔心肚子會爆炸。總之,我們要在幾家店停留?」
「二十一家!」
我堅定地回答,有點不耐煩,幹!很抱歉,這答案是臨時想到的,我怎麼知道要去幾家店?只覺得這個點子很可愛,原創又好玩。琴突然不跑了。她用腳尖剎住,站在路中央。
「怎麼了?」
她立刻抓住我的夾克,兩隻手用力抓住衣領,把我拉過去。
「告訴我,你從哪偷來的?」
「那輛
Audi 4 嗎?我跟妳說過了啊!我哥那裡……
「不,是這個點子!在不同的餐廳各吃一樣東西,你跟誰偷來的點子?」
我搖著頭笑了,從沒這麼醉過,而且還感覺到酒精在作祟!
「是我想到的!」
「也就是說,這完全是你自己想到的點子,不是從別處偷來的?例如某一本愚蠢的書、某部浪漫電影,或哪個都會傳說?」
我雙手一攤,肩膀稍微拱起。「完全是我自己的點子!」我笑了。「就這樣莫名其妙想到了
……」我把指關節壓得喀喀作響。琴仍抓著我的衣領,臉上還帶著有點懷疑的神情看著我。
「你有對哪個女生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只跟妳。如果是針對這一點,那我告訴妳,就連我挑的餐廳都還沒跟任何女人來過!」
她馬上放開我,從背後推了我一把。
「去你的!撒這麼大的謊!」
「砰!」她用嘴巴吹一大口氣,模仿氣球被刺破的聲音。「砰!說謊!哈哈,史迪在說謊!」
她簡直像在唱兒歌。我立刻抓住她的衣領,在她還沒跑遠之前讓她轉回來。她轉了半圈,臉靠我很近,她的唇也是。
「好吧,我說謊!我都是和一群朋友來,不曾自己單獨來過,像現在這樣,就我跟妳
……
「好,這樣好多了!這樣我才相信。」
「妳必須相信!」
她的聲音讓我低下頭去,察覺到她喘息得如此厲害,說話彷彿在呢喃,我也很驚訝,我親吻她的耳朵、頸項和秀髮。看著她的眼睛,對她露出真誠的笑容。她喜歡我這樣對待她,因為她相信我。我想封住她的唇。「我發誓
……」這一次,她完全信任我了,露出笑容,讓我親她。我們接吻。柔軟的吻、緩慢的吻、不是激烈的吻。帶著特拉米耶酒香的吻,輕輕的吻、舌頭交纏的吻、衝浪般的吻、潮水般的吻、互咬對方的吻、 我想要更進一步卻又無法做到的吻!不可能的吻、一旁有人注視的吻……


49

「在這裡停車,停車!」我不假思索地照著做。馬上,立刻,就像她的個性。還好後面沒人跟蹤。我那個哥哥……不知後來又跟誰打聽他的車。但他總不可能和小偷達成協議吧?琴迅速下了車。
「來!」
「去哪裡?」
「跟著我就是了,問題怎麼那麼多!」
我們停在米爾維奧橋前,位於台伯河畔大道的一片小廣場上,佛萊明路從這裡開始,一直延伸到人民廣場。琴跑到橋上,站在橋中央的第三根路燈前面。
「就是這裡!」
「什麼東西?」
「第三根路燈。在這座橋上有一則傳說,在凱薩的《高盧戰記》中,稱之為米爾維奧或莫羅橋。」
「幹嘛?現在給我上文化課?」
「我本來就很有文化!雖然懂得不多,但我就是很有文化氣息,例如現在這則傳說就是
……你要不要聽?」
「首先讓我親一個!」
「拜託,聽好
……這是一個非常美的故事。」
琴轉身,嘆了一口氣。我從後面抱住她。我們靠在欄杆上,望向遠方。不遠處有另一座橋,位在法國大道上。我的目光迷失在遠方。沒有任何 記憶來打擾目前這個時刻。就連過去的鬼魂也會尊重某些特別的時刻嗎?好像是的。琴任由我親吻她。台伯河在我們的腳下,深黑幽暗,靜靜流淌。街燈微弱的光線稍微照亮我們。可以聽見河水緩慢沿著堤岸潺潺流過,原本行進的路線突然被橋墩打斷,只好往兩側奔流。水花嘶鳴、濺起、奔騰,水聲隆隆,接著又立刻匯合,安靜重拾它的旅程,繼續往大海而去。
「那妳要跟我說什麼?」
「這是第三根路燈,對面是另一座橋
……你看看四周,有看到什麼嗎?」
「有
……我看到有人搞錯了,想把輕型摩托車鎖在這裡……
「你在說什麼啦?白痴!這些叫做『戀人鎖鏈』。他們把鎖頭吊在這條鐵鍊上,鎖好,然後把鑰匙丟進台伯河!」
「接下來呢?」
「他們就永遠不會分離。」
「大家是怎麼想到這些故事的?」
「不知道,從以前就一直存在了。連特利路沙
都知道!」
「妳騙我!因為我沒聽過。」
「這是真的
……還是你害怕在那上面掛個鎖頭?」
「我才不怕!」
「那是阿曼尼提寫的小說。」
「或是沙瓦托雷改編他小說所導的電影,看妳怎麼想囉。」
「總之,你害怕!」
「我跟妳說過不怕了!」
「你當然敢這麼說,因為我們沒有帶鎖頭!」
「妳待在這裡別動!」
一分鐘之後,我回到橋上。手上拿著一個鎖頭。
「你去哪裡找來這個鎖頭?」
「這是我哥的。他總是隨身攜帶鎖頭和鐵鍊,用來鎖車子的方向盤。」
「是啊,他完全不會想到竟然是他弟偷了他的車!」
「聽好!妳也和我一樣要負責,而且妳得還我二十歐元!」
「小氣鬼!」
「小偷!」
「你說什麼?哦,你想怎樣?連鎖頭的錢也要嗎?我們就來算總帳
……
「這樣說來,妳要還我的可多著呢!」
「好了,停止!到此為止!你聽到沒有?」
「當然聽到了!」
我把鎖頭掛到鐵鏈上,鎖好,拔起鑰匙。我拿在手上一會兒,同時盯著琴。她也在看我。她微笑的樣子彷彿不太信任我,還揚著眉毛。「怎麼了?」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拎著那把鑰匙,輕輕晃來晃去,鑰匙凌空搖擺不定。我突然放開手,鑰匙頭朝下往下墜,在半空中打轉,接著就消失在台伯河中。
「你真的丟了
……
琴看著我,表情奇怪又夢幻,還有點感動的樣子。
「我說過了,我不怕!」
她跳到我身上,兩條腿張開夾住我,抱住我,親吻我,高興地大叫,開心得像個瘋子,而且
……很美!
「喂,妳未免太興奮了吧!不過這個傳說真的會應驗嗎?」
「傻瓜!」
她跑開了,在橋上大喊大叫,碰上一群來散步的老先生、老太太。她拉住某個非常嚴肅的男士,扯著他的大衣把人家轉了一圈,強迫他一起跳舞。然後又跑走了。其他的人都笑了起來,他們開玩笑地推著那位男士,而他很生氣,想要對琴吼叫。我經過這群人的旁邊,兩手一攤。大家都感染到琴快樂的情緒,就連那位嚴肅的男士最後也對我笑了。是的,這是真的,她實在太美了,讓大家不得不跟著她一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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