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一輩子暖暖的好(下)

52 禮物

趙初年神情黯淡,叫她的名字,「阿緹。」
孟緹也沒回答他,自顧自地開口,「如果要選擇的話,我覺得張紀琪比戴昭陽好。張小姐跟你更相配一些,各方面都是。而戴昭陽畢竟是你的學生,也太年輕
……你比她大了多少?七歲?八歲?」
「不要亂點鴛鴦譜。」趙初年沉著表情,叫她的名字,「阿緹,我對她們沒有感覺。」
「你不用對我辯解什麼,」孟緹同樣沉著冷靜,「你總是要談戀愛結婚的,我給你一個建議。」
「我沒想過談戀愛和結婚。」
孟緹迴避他的視線,用自己都很歎服的冷靜態度分析,「你這樣很不正常。你是個二十多歲的正常男人,總要跟一個人過一輩子。我看張紀琪很喜歡你,你完全可以考慮一下。」
頂樓的風有點大,吹得兩個人的頭髮都飄了起來,把她的話也兜兜轉轉地帶走,在兩人身邊徜徉了好一陣子。
趙初年沒有回答,卻說起另外一個話題,「阿緹,妳知道我以前的每一個生日,最希望得到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嗎?」
問題來得突然,孟緹想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
「是妳站在我面前,說一句『哥哥,生日快樂』。」
孟緹靜了靜。要把這句話說出口實在太難了。
她眼神閃爍的模樣落在他的眼底,他神色越發黯淡,緊緊抓著欄杆,手背青筋暴露。孟緹呆呆地看著他。他把目光停在遠方,落寞地笑起來,卻毫無聲音。
「原來妳還是恨我,而且恨到這個地步。我跟妳要一聲『生日快樂』竟然都這麼難。」
「我不恨你。」孟緹低語,「生日快樂。」
樓下的樂隊唱起了生日快樂歌,縹縹緲緲地傳上來,這首被唱爛的曲子被女歌手輕柔的嗓音唱出來,別有一種纏綿的意味。
趙初年盯著她的臉不放,「就這樣?」
孟緹合上眼片刻,後退一步,「趙老師,你別為難我。」
趙初年擰著眉頭,步步緊逼,「阿緹,別跟我嘔氣了。妳都肯回趙家了,妳既然都能叫趙同訓大伯,叫趙律和堂哥,為什麼不肯叫我一聲哥哥?對,無論從哪方面講,我都沒有資格做妳的哥哥,但妳真的就不肯原諒我嗎?」
孟緹握著果汁的手在發抖。
「小時候妳答應我的話都忘記了嗎?妳的記憶力那麼好,妳記得那麼多事情,怎麼唯獨忘記這件事?媽媽去世後,妳抱著我整夜整夜地哭,我跟妳承諾,我說我們一起過一輩子,誰都離不開誰
……
孟緹揚起手把果汁潑在他身上,一把摔了杯子。
「夠了!小時候的事情,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他似乎還叫了她幾聲,但孟緹已經聽不進去了。她轉身往樓下走,趙初年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孟緹氣得冒煙,「你放開我!」
「妳把話說清楚!」
月光落下處,地上人影晃動著,那是劇烈的掙扎和無聲的踢打。等到終於平息下來,孟緹被趙初年一隻手壓在樓頂的牆壁上,壓在她左肩上的手有千斤之力。月亮高懸於他的頭上,孟緹發覺自己完全落在他發怒的陰影中。
不,不是發怒。他眼裡泛著血絲,看起來就像瘋了一樣。
他啞著聲音,「妳怎麼能這麼對我!我雖然騙了妳,但從頭到尾沒有對不起妳。那些秘密我雖然布了線,但畢竟都是妳自己找出來的!我後來根本就不想揭開秘密,但妳居然要去美國,我找妳找得那麼辛苦,找了妳那麼多年,妳居然還要拋下我就走?
「妳遷怒我,我認了。阿緹,可妳明明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妳明明是關心我的,為什麼就不肯承認我?但我的錯真有那麼大嗎?抵不過我們小時候的同甘共苦?
「阿緹,我求妳,妳理智一點好不好?這麼折磨我,妳很開心嗎?妳可以跟著陌生人笑語晏晏,卻捨不得給我一個笑臉。妳到底想什麼,都跟我說明白啊!」
孟緹大腦不清楚地想:他瘋了,我也要瘋了。
她雙手被趙初年鉗制著,動不了,渾身上下都要燒起來。
「理智?我還不夠理智嗎?不理智的是你!到底是誰折磨誰?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是我哥哥!當時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你非要把我變成愛上自己親哥哥的變態不可嗎?」
孟緹徹底失控了。她居然真的說出來了。
真相是一把剪刀,在這夜空裡剪開一個洞。有什麼東西破裂了,有什麼東西從中流逝。那是情感和這麼多年的歲月。有人說,個人隱秘的歷史也常常是各種恐懼心理的歷史。雖然四周那麼黑,她還是覺得自己赤身裸體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四周安靜得出奇。天臺上的兩個人都瞪著眼睛看著對方,連呼吸都忘記了。
孟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瞳孔失焦,唇微微哆嗦著。她太失敗了,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上了這麼拙劣的禮物。
妳就是那麼地無恥和變態。妳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現在還要失去道德和尊嚴,這是一個人最後的底線。
她忍了一年的話終於在此時宣洩而出。十幾年傳統文化的教育和倫理道德已經深深扎根在她的骨血裡,那種被扒光衣服的強大羞恥感和罪惡感像潮水般覆沒她的頭頂並打敗了她,隨後演變成了可以吞噬心靈的恐懼。
趙初年呆了呆,慢慢鬆了手。黑夜就像個無底洞,把他身體中的力氣一瞬間吸走了。
他的力氣撤走,孟緹幾乎要滑落到地上去。她告訴自己穩住,深呼吸了一下,再深呼吸了一下,這才有了動彈的力氣。
孟緹轉身下樓,臨走前扔下一句話,如此擲地有聲,絕無轉圜的餘地。
「所以,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53 試探

司機在公路旁等著,三個人進入車廂就不再說話。
在外面曬得太久,孟緹有點暈,上車就揉著太陽穴,並為剛才的交談後悔不已。失策,太失策了。
趙初年坐在她旁邊,低聲問:「頭痛?」
孟緹沒理他。她和趙初年前晚之後就不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交流。兩個人都不能面對真相的慘澹,不約而同地選擇遺忘和迴避。難得他今天想跟她說話,太不容易了。
他遞過一瓶水,「喝點水吧。」
孟緹把視線轉向玻璃外,任趙初年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
前座的趙同舒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想要說什麼,還是忍住了。
窗外風景一閃而過,綠色的田野那麼平坦。孟緹把臉貼在玻璃上,這時包包裡的手機響了。
孟緹翻開手機一看,是趙初年傳的簡訊,她側頭看了他一眼,趙初年還真是一臉嚴肅。她打開看了看。

妳聽到的那場爭執是關於什麼?
我說過不記得了。
小時候的事情,妳到底記得多少?
沒記得多少。
阿緹,這事很重要,妳別瞞著我。
你想多了。
阿緹,前天晚上,妳跟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一瞬間她幾乎想跳車死掉算了,手都抓到門把才清醒過來。她覺得自己正被他狠狠地甩著耳光,臉熱辣辣地痛,渾身的血液流到了心臟就不肯再走了,堵塞了血管。她的雙手抖得那麼厲害,幾乎沒有力氣按鍵回覆簡訊。
可他的訊息又來了。

阿緹,妳說那番話,是說妳愛我嗎?

羞辱感排山倒海般席捲過來。孟緹一言不發,「啪」地扣上手機,「王司機,我要下車。」
司機一驚,「但是這在路上啊!」
孟緹冷冷開口,「我自己會找車回去。請在路邊停一下。」
趙同舒回頭看她,微微蹙著眉頭,「妳也不小了,忽然這樣,是在鬧什麼脾氣?」
「夠了。」趙初年臉上帶著竭力的忍耐,「阿緹,妳冷靜一點,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妳不要任性好不好!」
孟緹冷冷地看著他,「我一直很冷靜。王司機,請停車,不然我跳車了。我說得到做得到。」
此言一出,車廂裡鴉雀無聲。司機根本不會理會她,回頭看了趙初年一眼,看他搖頭之後繼續以高速在馬路上行駛。孟緹等得不耐煩,一把拉開車門,被太陽烤熱的風一下子鑽進了車廂。她吸了口氣,離座而起。
趙初年眼疾手快攔腰抱住她,壓下她已經抬起的腿,往自己懷裡一拉,另一隻手拉上了車門。
孟緹沒辦法忍受跟他的肢體接觸,大腦一熱,徹底失去理智,回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她本意是掙扎,力氣沒在手腕上,這一下並不用力,聲音也不響,但車廂裡的每個人都是一驚。
孟緹已經後悔了,她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雨天,她也是這麼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當時只有他們倆,現在車廂裡還有另外兩個人。
趙初年也想起了那次,一瞬間整張臉烏雲密布,驚愕和困惑地盯著她。但不論怎麼說,他還是放開了手,用一種很慢很慢的速度。
趙同舒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幕,「你們
……你們,這是……
孟緹後悔不已,剛剛打了她一耳光的手又痛又麻。她也不再說話,坐到一邊,跟趙初年涇渭分明,終於沒再提下車的事情。
孟緹偶爾把頭轉向車外,看到車窗上趙初年的倒影。
他身子還是筆直,卻低垂著眼瞼,看起來就像是被折斷翅膀的大鵬,或者是被剪掉爪子關進籠子的老虎,孤獨而無助。
她閉上眼睛,把臉側向一頭,直到車停住才睜開眼睛。趙家大宅就在眼前。
然的樣子,笑咪咪道:「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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