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推開藝術大師的家門:倫敦、巴黎、維也納的人文散步

弗朗茲.舒伯特
生前故居‧斐迪南屋

舒伯特的清寒家境
在偉大音樂家們不甚寬大的故居當中,舒伯特的房子可讓我吃足了苦頭。許多撰述舒伯特生平的傳記裡,一定少不了「一生貧困飄泊,三十一歲便早逝的作曲家」等類似的描述。
來到維也納舒伯特的故居,我驚見他的生活原來比人們想像中還要窮困。不論是維也納教堂裡的住所,還是最後斷氣時二哥斐迪南(Ferdinand)的家,都是十分窄小寒酸。就像趙小姐曾說:「在維也納參觀過的其他地方,雖然也都只見一架鋼琴,但是這裡卻比任何一個地方都還寒酸。」情況如此,就是我再有能耐也找不到東西拍啊。
老實說,聽到趙小姐的這番話,我覺得有些歉疚。一開始趙小姐是因為我的一句話:「我有個探訪藝術家故居的行程,妳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她就連忙向學校(趙小姐在英國念語言學校)請了假,跟著我出發。可是所到之處,不是忙著替我把風好讓我趁機拍照,就是老得幫我這個叫苦連天的傢伙提行李,而且跟著我參觀似乎沒什麼看頭的地方,我猜想趙小姐應該是開始後悔跟著我來了吧。
「怎麼,沒有一個地方有讓妳喜歡的嗎?這麼無趣嗎?」
「那倒不是,我們一路上參觀的那些房子裡不是都有還不錯的鋼琴嗎?雖然這裡也有,可是還是覺得很誇張,怎麼會這麼寒酸啊?」
趙小姐口中「寒酸到誇張」的地點,是1797年1月31日舒伯特出生的房子。觀光局的介紹手冊裡,提到舒伯特位在Nussdorfer街54號的故居是「如詩如畫的房子」,實際上那只是一棟再平凡不過的民戶。舒伯特當年所住的地方是一處離市區很遠的鄉下小鎮,如今四周環境雖然已成了市區,但還是離鬧區有一段路程,必須要搭電車才能到達。
我看得出房子有重新粉刷過,外觀看起來十分的清爽。經過小巧的前院爬上二樓,舒伯特的故居便展現眼前。入口處是廚房爐灶的位置,而舒伯特就是在這裡出生的。舒伯特的母親一共生了十六個小孩,而其中有十一個孩子幼時就夭折了。窄小的客廳和兩個房間是一家人僅有的空間,而舒伯特的童年,家裡除了用來擺放父母親和其他兄弟姐妹床舖的位置之外,根本挪不出其他多餘的活動空間。
參觀舒伯特的故居,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展示在客廳裡他使用過的眼鏡。透過金屬鏡框裡圓形的鏡片看出去,我的天呀,原來他是一個超級大近視。據說,舒伯特起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戴上這副又舊又重的眼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鏡片上有了裂痕。
這間展示室的隔壁房間,放著他生前使用的鋼琴和吉他,還有親手寫的幾張樂譜。舒伯特的〈鱒魚〉樂譜,手稿上的字跡一如他的音樂曲風,端正而清爽。我發現包括莫札特在內,大部分的作曲家字跡都很潦草,舒伯特倒是是例外。房間一隅的牆上掛著他和蕭伯(Franz von Schober, 1798~1882),以及史伯恩(Josef von Spaun, 1788~1865)、弗格爾(Michael Vogl, 1768~1840)等幾位好朋友一起舉行「舒伯特音樂節」(Schubertiade)的畫像。完成這幅作品的畫家施溫德(Moritz von Schwind, 1804~1871)曾經說:「在我所有的畫作裡,最具意義的就是我為舒伯特畫過的五線譜。」
來到這裡之前,我以為會見到「冬之旅」聯篇歌曲中〈菩提樹〉(Der Lindenbaum)裡描述的「城門前井旁邊」實景,哪想到舒伯特的故居竟然只有一塊小巧的前院。據說〈菩提樹〉歌詞裡出現的城門和那口井,其實是舒伯特在維也納近郊一個叫做荷特布里爾小鎮所見到的景物。雖然城門和井都不在此,而且舒伯特貧窮的程度簡直到了悲慘的境地,然而整棟房子卻繚繞著一股明亮的氛圍。入口處擺設的花束顯得格外的燦爛豔麗,眾多的遊客也讓這裡充滿了蓬勃的生氣。當我正在入口處倚著牆專注的做筆記時,「請問,能不能請妳幫我拍張照片?」有一個像是日本來的年輕女孩有禮貌的請我幫忙拍照。因為很喜歡舒伯特,所以自己一個人脫隊跑來這裡參觀,年輕女孩像一隻麻雀似的吱吱喳喳高興的說個沒完。

「不行啊,貝多芬怎麼不在?」
舒伯特短暫的一生都住在維也納,亦於1828年11月19日病逝在維也納。一生總在周遭朋友的住處間游離遷徙,後來因梅毒引發的流行性斑疹傷寒病情告急,最後搬回二哥斐迪南的家中靜養。在哥哥的家裡靜養了四個月,過逝前一天,高燒中的他吃力的張開眼睛,嘴裡喃喃說著含糊不清的話。「拜託帶我一起走,別把我一個人丟在幽暗的土堆裡啊……」斐迪南便安慰著說:「弗朗茲,別擔心。大家都很關心你,現在都在這兒陪著你。」聽到這句話的舒伯特突然大喊:「不行啊,貝多芬怎麼不在啊?」(這句話是舒伯特在昏迷狀態下含糊不清的言詞,真正的語意不可考。旁人的說法是,他大概以為自己已經躺在墳墓裡了。而舒伯特的話應該是「貝多芬沒有在這裡!」的意思。)
語畢,他隨即昏厥過去,這是他最後一次的生命跡象。四天後,舒伯特被安葬在維也納的中央公墓(Zentralfriedhof),就在貝多芬的墓地旁邊。哥哥斐迪南在葬禮結束之後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到:「順了可憐的弗朗茲心願,我們將他安葬在貝多芬的旁邊。」寄給他的父親。
偉大作曲家畫下生命休止符的地方正是斐迪南的住處,位在現在的維也納華人街(Kettenbrückengasse)上。(插句題外話,我在大街的盡頭看到一家華人書店便往裡走了進去,結果我看到店裡有販售韓國影片的DVD,我這才切身感受到韓風的威力呢!)我去參觀斐迪南現在的住處時,正好碰上路面施工,所以很可惜沒拍到房子的外觀,只好直接走進屋子裡。斐迪南的房子是三層樓公寓,想要進去得先在一樓的玄關處按門鈴。目前這棟建築物的三樓用作紀念館,一、二樓仍然有人居住。
出生的地方就已經夠寒酸了,連離開人世前住的房子竟也是家徒四壁。
不到二十坪僅有兩個房間是這棟房子的全貌,客廳裡擺著一架鋼琴,比起一般的鋼琴要小一些,舒伯特就是用這架鋼琴,創作了生命中的最後幾首曲子。
房間裡留下來的大部分都是斐迪南的遺物,我想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不過,從舒伯特被保存完好的捲曲頭髮(是閃亮的金色),還有傳說中舒伯特常用斐迪南的書桌,還是可以感受到作曲家的氣息。舒伯特的死亡申報單、斐迪南向大家告知舒伯特死亡消息的信件,以及舒伯特音樂愛好會的朋友們特別訂製用來陪葬卻來不及完成的舒伯特胸像都保存在此。
朋友們為舒伯特訂製的胸像,比起座落於維也納市中心的城市公園裡,威風凜凜的舒伯特銅像要來得真實。額頭飽滿,蒜頭鼻。舒伯特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的身高,是高度近視眼,且有些駝背,是一位身型嬌小的男士。不過,從他的靈魂深處蘊釀而來的音樂,卻是比任何一位外表俊俏的男士都來得迷人。這個世界究竟是公平還是不公平呢?
大部分維也納的音樂家紀念館,都會有方便遊客賞析音樂家作品的音響設施。我坐在舒伯特與世長辭的房間裡,聆聽女高音凱薩琳.芭托(Kathleen Battle)唱〈岩石上的牧羊人〉(Der Hirt auf Dem Felsen)。靜靜聽著芭托的嗓音,感受到她澎湃的生命力。
記得剛成為大學新鮮人時,有一次我在學校的音樂賞析室從艾默玲(Elly Ameling)的一張LP裡聽見這首德國抒情歌曲〈Lied〉。
那時候的CD是很稀有的東西,同樣也愛好音樂的前輩們都把LP看得簡直比神主牌還珍貴。在當時,若想要自由聽取音樂賞析室裡DJ資料檔的音樂,還得先接受四天的「DJ訓練」,再通過實機操作的測驗才算有資格使用設備。現在回憶起那時候的情景,真是恍如隔世,而這些事情早已經過了二十多年。
有一次,我聽到一首由單簧管演奏開場的曲子,開始的第一小節就已讓我深深著迷,整個人像是沐浴在閃躍的陽光下接受洗禮。自此,舒伯特便成了我心中的「頭號作曲名家」。他的曲調有如在我人生的某一階段巧遇的奇妙人物,不時熠熠生輝。
這窄小寒酸的小屋裡嗅不出任何一絲的悲哀,反倒瀰漫著溫馨的氣氛。偉大的作曲家年紀輕輕便遭夭折,而我也早已超過了他當年的年紀,此刻卻在他的屋子裡聆聽他的作品,更不曾像舒伯特譜寫出悅耳動聽的曲子或寫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創世鉅作,但是至少我還健康的活著。
秋天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地板上迸出閃閃的光亮。我這平凡的一生也要緩慢的放射出光芒,然後流逝。心中滿溢著感動,感謝我能來到這裡親身體驗這一切。

舒伯特的最後一封信
舒伯特的二個紀念館尤其展示了他為數不少的手札,其中多半都是寫給周遭的朋友,這些手札在舒伯特逝世之後,仍然被某些人所珍藏著,這些人後來都贈予給成立的紀念館。在斐迪南的住處,遊客可以見到舒伯特逝世前所寫下的最後一封信。這封信他同樣也是寫給一位朋友,弗朗茲‧馮‧修伯爾,舒伯特在寫完這封信的一個禮拜之後,於1828年11月19日逝世了。

給親愛的修伯爾:
我的病情很嚴重,已經連續十一天不能吃也不能喝。好幾次我硬撐著虛弱的身體,很吃力的往返椅子和床舖之間。有雷娜(Rinna)在身邊照顧我,每一次我都很努力的吃些東西,但卻是吃什麼就吐什麼。
幸好手邊有讀物可以讓我打發時間。我看了詹姆斯.費尼莫爾.庫柏(James Fenimore Cooper)的《大地英豪》(The Last of the Mohicans)和《間諜》(The Spy)、《領航者和拓荒者》(The Pilot and The Pioneers)這幾本書。不知道你有沒有庫柏的其他著作,有的話請你借我好嗎?我那天性謹慎的哥哥斐迪南,這陣子特別小心的照顧我呢,真希望我能有更多的書可以看。
                  你的摯友舒伯特筆
◆舒伯特故居
地址:Wien9, Nussdorferstrasse 54
搭地鐵:搭37、38路電車到Canisiusgasse站
開放時間:早上10:00至下午1:00,下午2:00至6:00,週一休館
門票:成人2歐元,學生票1歐元
電話:+43 1 317 36 01

◆斐迪南的家
地址:Wien4, Kettenbrückengasse 6
搭地鐵:U4, Kettenbrückengasse站
開放時間:早上10:30至下午1:00,週一休館
電話:+43 1 581 67 30


克洛德.莫內
聖雷札火車站‧莫內美術館

朦朧的蒸汽裡沉著的夢
火車站總令我有種莫名的心跳。三十年前我搭火車到釡山外婆家,念大學時在倫敦的留學生活裡和MT有關的不捨記憶,還有兩個窮學生在火車站等車的心情,種種記憶常在我的腦海裡不停的輪番上陣,心情也就跟著倉促起來。我應該要趕快搭著火車出發,不管是哪裡。拖著大皮箱前往某個地方的乘客,這些行色匆匆的人是要去哪裡?多希望能夠像他們一樣,拎著皮箱毫不顧忌的搭上火車,前往遙遠未知的某個地方,該有多好!
這裡是巴黎的聖拉扎爾火車站(Saint-Lazard)。如同倫敦沒有「倫敦火車站」,巴黎也沒有「巴黎火車站」。不過,倒是有六個車站環繞在巴黎市的外圍。觀光客通常會利用北站(Gare du Nord)和東站(Gare de I’Est)(巴黎北站,所有的觀光客可能至少都去過一次。非常的空曠且毫無美感可言,我猜是全巴黎市看起來最荒涼的建築了吧,只要是來到這個車站我就一定迷路。)
聖拉扎爾是巴黎歷史最悠久的火車站,也是位於巴黎市北方的一個小車站。前往布吉瓦爾(Bougival)、亞爾嘉杜(Argenteuille)或是諾曼第(Normandie)等地的班車都是從這兒發車。星期五下午的驛站,擠滿了前往某個地方又返回的人潮,這裡沒有經過國際線或是前往觀光據點的火車班次,所以大部分的乘客以法國當地人居多,他們看似剛從外地歸來,一臉疲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語不發的趕路,趁著週末假日準備搭車離開的乘客,則有著雀躍興奮的表情和整潔俐落的裝扮。月台上安靜等待的一列列火車,早已經準備就緒要載著他們前往目的地。
不過,眼前的這月台,有一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一百五十年前,比最新型的高速列車更早進出這個月台的是那種會冒出陣陣蒸汽的蒸汽火車。一列列的蒸汽火車噴出來的蒸汽像雲朵佈滿空氣裡,而車站被滿滿的蒸汽弄得像三溫暖裡的蒸汽房一樣,縹緲的煙霧覆蓋眼前的景象。

近代產物的投影畫
瀰漫的蒸汽魅惑了一位三十七歲的畫家,克洛德.莫內(Claude Monet, 1840~1926)。當時他是一個新掘起的稍有名氣的印象派畫家,他在聖拉扎爾車站附近的孟塞街17號租了一間新的畫室。剛搬進新畫室的他,立刻以火車站為題材著手進行了一系列的畫作。他寫信告訴朋友喬治.卡賓特(Georges Charpentier, 1846~1905),說自己「就要出發去聖拉扎爾火車站」。1877年4月的第三屆印象派畫展上,莫內以八幅聖拉扎爾火車站聯作參與了展出。灰煙渲染了月台的玻璃屋頂,直衝藍天的八幅聯作,目前由馬蒙丹莫內美術館(Musée Marmottan-Monet)與奧塞美術館收藏。
為什麼莫內會對這個車站如此情有獨鍾?
莫內在車站注意到的是蒸汽、玻璃屋頂和蒸汽火車。人們口中那個被稱為火車的近代產物和矇矓的蒸汽裡忽隱忽現好似在玩耍的光線,奇妙地在月台的玻璃屋頂上勾勒出一幅光景,這景象悄悄的印在莫內的心上。莫內的時代,蒸汽火車這類產業革命下的產物初次出現在人們的日常生活裡。小說家左拉(Émile Zola, 1840~1902)在自己的小說《人面獸心》(La Bête Humaine)(1890)中也提及到聖拉扎爾車站,對莫內的聖拉扎爾車站的聯作給予這樣的讚譽:「從這些畫面裡,好像真的聽見了火車的汽笛聲,而蒸汽攀附著車站輕飄飄騰空而上的光景,彷彿是發生在眼前的事。我們這個時代的畫家們都該到火車站來,找回他們的父親在森林和河邊尋找的詩情。」
進行這幅畫作之時,莫內還只是個沒沒無聞的畫家。聖拉扎爾車站的聯作完成一年後,第二個兒子米歇爾(Michelle)誕生了,但是莫內連妻子的住院費也付不出來,聽說後來是朋友馬奈(Édouard Manet, 1832~1883)替他付清了醫藥費。他那產後身體極度虛弱的妻子卡蜜兒(Camille Monet),最後在1879年逝世。莫內傷心欲絕,於是寫信給他的一位支持者德貝爾利歐:「我可憐的卡蜜兒在今天早上告別了人世……請替我將前些天典當在蒙.德彼耶泰的那條項鍊贖回來。那項鍊是卡蜜兒唯一擁有的東西,我希望送她離開之前能為她戴上項鍊。」
聖拉扎爾車站也有前往費南(Vernon)的班車,只要在費南下車後再轉一次巴士,就可以直接抵達莫內生前居住的城鎮,吉維尼(Giverny),在吉維尼的故居有莫內用心打造的庭院和蓮池。
然而,最終我沒有在聖拉扎爾火車站搭車前往費南。總有一天我會在這裡搭上列車前往那裡的,總有一天。我喃喃有詞的唸著這句話走出火車站,身後的夕陽拉長了我的影子,我就這樣離開了,毫不戀留的把聖拉扎爾火車站拋在後面。
至於為什麼我會捨棄了搭火車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抵達的費南?其實是因為我更期盼能在這趟旅程看看莫內的畫作。巴黎很大,有很多地方讓人想去見識,無奈的是礙於行程緊湊,沒有充足時間任意安排其他行程。再說,莫內在吉維尼的故居如今也只剩庭院,並沒有他的作品展示,所以我在吉維尼和馬蒙丹莫內美術館之間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還是選擇到馬蒙丹莫內美術館走一趟。

一雙沈穩且溫和的眼睛
美術館分成一、二樓和地下室總共三個展示室,我們去參觀的那天正好在舉行羅丹的情人──卡米爾克勞黛的個人特別展,一樓展示的是馬蒙丹家族的收藏品,莫內的作品都在地下室的展示室。從一樓往地下展示室的樓梯處,莫內的大型黑白照片旁,有個楕圓型的雕刻品十分的引人注目,走近一看,原來是莫內生前用的調色盤。直徑超過四十公分的大型調色盤上,滿滿的放著各種顏料,調色盤本身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因此我不自覺得舉起了手,隔著玻璃櫃輕輕的撫過調色盤,隔著冰涼的玻璃,彷彿感受到了畫家的手溫。
壁掛在調色盤對面,照片中的莫內像極了一臉鬍鬚的聖誕老人。從畫面裡大約看得出背景好像是在吉維尼拍的。照片裡的他,凝望著他自己畫過不下數千次的那片天空,有如孩童清澈的眼神和明朗的表情。本來我就很喜歡莫內的作品,當我一眼見到照片和掛在牆上調色盤的那一剎那,不只是畫作,我就打從心底愛上莫內這個人了。
莫內不同於其他的印象派畫家,他享年超過八十歲高齡。多虧他那麼長壽,在世時便已聲名遠播,還目睹了自己的作品被收藏於羅浮宮博物館的無上榮耀。然而,他始終沒能擺脫對他的第一任妻子卡蜜兒因貧窮而早逝的感慨,後來出現於莫內作品裡的女性,總帶著幾分妻子卡蜜兒的神情。
地下室除了展示莫內著名的〈印象.日出〉之外,還有聖拉扎爾火車站聯作八幅中的其中兩幅,〈倫敦國會大廈〉)和〈盧昂主教堂〉,另外,被莫內稱之為「水上庭院」的吉維尼蓮池和蓮花的畫作也相當多。聖拉扎爾火車站的聯作中,看得出畫家捕捉蒸汽火車的蒸汽消散在大氣瞬間的那種敏銳觀察力。畫筆快速刷過的筆觸,讓我不自覺的用手觸摸。據說進行這幅聯作時,莫內每天一大早就揹起畫布和畫架到聖拉扎爾車站月台上,架起畫架後便開始作畫。
莫內筆觸下的空氣有一種祥和靜謐的氛圍,無聲無息的悄悄瀰漫在整個展示室裡。我不免要猜想,這位畫家的性情一定是既謙遜又多愁善感吧。美妙色彩彷彿在跳躍著,水和空氣在莫內的畫裡以柔和的色調逐漸擴散開,向我透露著畫家的內心世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欣賞莫內畫作,趙小姐說著:「這些畫都好美!」忙著感嘆名畫之美。

靈魂深處的畫家性格
現場的展示作品當中,有一幅雷諾瓦在1872年畫的〈卡蜜兒的肖像〉(Portrait de Madame Claude Monet)。身穿湛藍色洋裝的卡蜜兒,全然不同於雷諾瓦以往的畫風,臉色極盡蒼白(回想雷諾瓦以往的畫作,模特兒的臉頰通常都是透著玫瑰花般紅潤色澤。而卡蜜兒的臉卻是泛著死灰)。縱然如此,卡蜜兒有幸同她的丈夫莫內一樣,藉著偉大的畫家雷諾瓦的筆觸,永遠活在世人的心中。
在莫內眾多的畫作當中,也有為臨終前的卡蜜兒描繪的遺照。〈臨終前的卡蜜兒莫內〉(Camille Monet sur son lit de mort)(1879),畫面是卡蜜兒蒼白且死灰、被死亡的影子覆蓋的臉。承如莫內自己的說法,是「悲慟入骨」的一刻,他仍然不忘拿起畫筆作畫。藝術究竟是何物?讓畫家在極盡悲傷的時刻,仍然不忘拿起畫筆,那藝術是多麼強烈而可畏的存在啊!
事隔多年後,莫內對人說起自己為臨終前的妻子描摹遺照時的心境:「對我如此重要的女人卻在我的眼前等待死亡,而死亡早已在她的身邊窺伺。那一剎那,我驚訝極了!我發現到自己正本能的追逐瞬息萬變的色彩,也許只是那種想要永遠保有即將離去的人最後模樣的心情,在這個想法在傳達到我的大腦之前,我的本能卻早一步用行動反應了色彩給我的衝擊。」原來莫內在靈魂深處是徹頭徹尾的畫家性格啊!
離開美術館之前我再度回到地下室的莫內展示室,我希望能在離開之前再好好看一眼他筆觸下的聖拉扎爾車站、矇矓的蒸汽、粉紅色的盧昂主教堂,以及瀰漫著紫色霧氣的泰晤士河。莫內的筆下那美妙且色調柔和的光線和空氣,我多麼想停留在這祥和的色彩繚繞的夢裡,直到永遠。

◆馬蒙丹-莫內美術館Musée Marmottan-Monet
地址:2, rue Louis Boilly 75016 Paris
網址:www.marmottan.com
搭地鐵:La Muette站
開放時間:每天早上10:00至下午6:00(週一除外)
門票:7歐元(學生、教師4.5歐元)
電話:+33 1 44 96 50 33
傳真:+33 1 40 50 65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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