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你敢不敢一起來?:路邊攤詭誌錄

〈雨衣內的聲音〉

「每次這種天氣上班都會塞車,真的很煩!」

下雨天的早晨,老公出門前總會丟下這句話,這是他無可奈何的抱怨。畢竟只要下雨,許多原本是騎機車上班的人就會改成開車出門,因此造成車流量增加而塞車,老公有時甚至會罵:「渾蛋,我可是每天都開車上班啊,你們這些騎機車上班的傢伙可不可以有原則一點,不要因為下雨就換開車啦!這樣會塞車你們不知道嗎?」

有時我很想笑他,你這種抱怨根本是在罵自己吧。

我們家只有一輛汽車,都是老公在使用,而從幼稚園載女兒上下學的任務,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因為老公公司的方向跟幼稚園剛好相反,所以我只能一肩扛起這個責任,每天騎著機車載女兒到幼稚園,下雨天也不例外。

雨天時我騎機車載女兒的方式跟多數父母一樣,先穿上那種很大件馬褂式的雨衣,再叫女兒從後座鑽進雨衣裡面,從後面抱住我。這種載法有個好處,就是如果女兒忘了戴安全帽的話,從外面也看不出來,不過我從來沒有過就是了。

那一天,明明早上載女兒去幼稚園時還是豔陽高掛,但傍晚去接她時,整個天空卻風雲變色,雨下得特別大,整個天空轟轟作響,我顧慮著女兒的安全,小心翼翼地騎著車,並不時確認女兒的小手是否有緊緊抱住我的身體,儘管雨聲轟隆作響,不過我還是可以聽到女兒的聲音。

她通常會在我載她回家的這段時間,跟我說些幼稚園裡發生的趣事,老師教了什麼、討厭的那個男生今天又做了什麼蠢事之類的……不過今天她卻沒有跟我說話,而是一個人躲在雨衣內發出清脆的笑聲,偶爾會停止,低聲說幾句我聽不清楚的話,然後又繼續笑著,心情似乎很不錯。

也許是今天在幼稚園裡發生了很好玩的事情,所以一直在笑吧,我想。

回到家後,我脫下雨衣並幫女兒整理溼掉的衣服,一邊問她:「今天在學校發生什麼事呀?怎麼這麼開心?」

女兒神秘地一笑,把食指舉到嘴脣中間對我「噓」了一聲,代表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上次她對我做這個手勢,是因為有喜歡的男同學,也許這次是因為那位男同學找她一起玩了吧。我沒有想太多,著手開始幫女兒更換溼掉的衣服,反正不管女兒有什麼秘密,她都會在隔天主動跟我說。

隔天早上,當老公去上班,我如常要騎機車送女兒去幼稚園,不過一起床就看到天空又不停地降下暴雨時,心情真的是好不起來,一大早就要全身溼淋淋的出門,任誰心裡都不會舒服的。

不過女兒看到雨勢,倒是顯得非常開心,她一邊吃著早餐的煎蛋,一邊雀躍地問:「媽咪,今天又可以穿雨衣了嗎?」

「是啊!」

「太好了!」女兒接下來說了一句我無法理解的話。

「那我又可以聽阿姨講故事了!」女兒說。

「阿姨?」我完全無法理解女兒指的是什麼,女兒這時把她昨天的「秘密」跟我說了。

昨天回家路上,當她蓋在雨衣裡面時什麼都看不到,耳邊只能聽見機車的引擎聲跟雨聲,這時雨衣裡出現一位不認識的阿姨,用極為溫柔的聲音,在黑暗悶熱的雨衣中跟她說了相當有趣的故事。

我問女兒那是什麼故事?她卻說想不起來,只記得非常有趣,讓她開心地一直大笑,就算被悶在雨衣裡面騎車,也不會無聊。聽完她敘述的一切,讓我陷入了迷惑之中。

我很確定,昨天載她回家時,絕對沒有,也不可能有什麼阿姨跑進來我穿的雨衣裡面,若這是女兒的童言童語,以她的年齡來說,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

「今天路上又可以聽阿姨說故事了!」女兒的早餐還沒吃完,她就已經開始期待待會的路途了,而我開始擔心……該不會昨天回家的時候,被什麼「東西」跟上了吧?畢竟載女兒上下學的那一段路,常常有重大車禍,本來就意外頻傳,如果女兒說的是真的,就是有「東西」在作祟。該把這件事告訴老公,要他開車回來載女兒上學嗎?不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眼前還是要先載她去幼稚園才行。

我牙一咬,決定先穿上雨衣載女兒上學再說。當她跳上機車鑽進雨衣時,愉快地哼著幾句童歌,好像很期待再次聽到那個阿姨說故事,而我則提心吊膽,寧願相信那只是女兒的童言童語,而不是真的被跟上了。

當騎車出發一段路後,就跟昨天一樣,女兒開始在雨衣內發出開心的笑聲。我靜下心來,努力屏除機車跟道路上的其他雜聲後,似乎也可以聽到,在我身後的雨衣內,真的有一個陌生女人,正在用一種相當魅惑的聲音在講話。

我確確實實聽到了她的聲音,這個女人就躲在我的身後,跟我的女兒一起藏在雨衣裡面。

當母親的怎麼能忍受這種情況?趁著路口沒有其他人,我直接在路邊一停,轉頭大聲一吼:「給我走開!離我女兒遠一點!」

我也不知道我是對誰在吼,只希望這樣可以把對方趕走,接著側腹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雖然看不到雨衣的內側,但可以透過肌膚感覺到,在雨衣內,出現了一雙冰冷、纖細的成年女子手掌,正輕輕撫壓著女兒的手臂,我突然感覺到,對方並沒有惡意。

雖然她的肌膚極為冰寒,但手掌撫壓的方式,是充滿關愛、保護的觸摸,那是母親在騎機車時,確認孩子有沒有確實從後方抱住自己的方式。

這時我的耳邊傳來一句溫柔的女聲:「妳的孩子真的很可愛,請保護好她。」

側腹那冰冷的觸感,隨著聲音的最後一個字一起消失了,對方似乎已經離開了。

女兒這時從雨衣內發出抗議:「媽咪,妳把阿姨嚇走了啦!」

我愣了一下,才說:「啊,對不起……」

我催動油門重新上路,同時安慰著女兒,女兒則氣噗噗地不再跟我說話。

我實在不應該這麼罵對方的,出現在雨衣內的女人,我想她曾經也是一位媽媽……或許,她在之前也曾經這樣載過自己的孩子吧。 

〈井字〉

她不像妓女。

她長的很漂亮,無論氣質或裝扮,都不像做這行的。看看周圍其他站在路邊等客人的妓女,都打扮得妖豔逼人,她更顯得格格不入。

一件緊身牛仔褲,凸顯出她修長的身形,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簡單的T恤,上面印著一個我說不出名字的卡通人物。她總是背著一個簡單的女用包包,不像其他人拎著名牌皮包。正因為上述這些理由,所以我才說她不像妓女,也因為這些理由,她很合我的胃口。

我是個毫不起眼的臨時工,收工後就常常坐在她們正對面人行道上的長椅上休息,看著皮條客們招攬路人,帶客人挑小姐……看了那麼多次,但我自己卻沒有光顧過一次。

或許該幫自己破處了……就找那個不像妓女的女孩。

臨時工的收入其實比外界的刻板印象還要多,只要不隨便亂花的話,其實可以存到不少錢。

有天我終於打定了主意,走向正在攬客的皮條客,他看到我走過來沒有搭理,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我們這種人是絕對沒有錢的,他根本不想浪費半點時間在我這種人身上。

但我亮出白花花的鈔票後,他的態度馬上大轉變,笑嘻嘻地帶我去挑小姐,我理所當然選了那個不像妓女的女孩。

皮條客帶著我們到了隔壁的旅館,我跟那女孩一起進了房間。這裡不是有情調的汽車旅館,只是個普通的客房,對於妓女與客人之間,是不需要培養什麼情調的。

印象中,或許需要自我介紹一下吧?儘管有點小害羞,但我還是坐在床上介紹說:「妳可以叫我阿閱……其實我是第一次耶,哈哈哈,一大把年紀了還是第一次,真丟臉啊。」

「嗯,你就叫我秋秋吧。」那女孩也坐在床上,同時俐落地脫掉上衣。

看著女孩僅剩內衣的上半身嶄露在我眼前,我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她的雙峰,而是她的肚子。

在她的肚皮上,竟然有一個井字號的傷痕,而且井字的中間還有一個圓圈的圖案……傷痕雖然已經結痂凝固,但是從顏色來看,應該是這一兩天才造成的。

這是井字遊戲?難道是現在流行的某種刺青嗎?

「真……真是特殊的刺青啊。」我努力表現得不要太害怕,但是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我。

「這不是刺青。」秋秋從包包裡拿出一把美工刀來放到我面前,我嚇了一大跳,這是要玩什麼性虐待的把戲嗎?

眼看我沒有接過美工刀,秋秋直接把美工刀放到我旁邊,然後整個人躺在床上,平靜地說:「可以了,來吧,要是你能贏的話,我就跟你做,而且不收你錢。」

「贏什麼?」

「這個遊戲呀。」秋秋朝肚子上指了一下,「拿刀子在上面找位置畫個叉叉,劃下去。」

秋秋口中說著匪夷所思的內容,臉上卻面不改色地盯著我。她要我在她的肚皮上……喂!開什麼玩笑呀?

「對不起,可是我不是付錢來傷害妳的,我只想要……」

「靠!你們這些男人怎麼都那麼沒種?」聽到我的拒絕後,她竟開始破口大罵起來:「每個都是這樣!上床前你們的老二都長在臉上,只想著要做愛!現在要你們幫我,卻都變成沒有懶叫的卒仔了?」

「等等……妳說什麼?幫妳?」我聽出秋秋似乎話中有話。

秋秋嘆了一口氣,緩緩說:「你以為我是自願這樣做的?聽好了,這是一個詛咒,每天晚上,這個記號都會發出劇痛讓我生不如死,除非有別人可以在這個遊戲裡贏過這個詛咒,否則他便會一直纏著我,所以我才來當妓女,要客人們幫我。」

聽完後,我「哇」了一聲,這可以說是一個酷刑了,必須有人在她的肚皮上用刀子進行這個圈圈叉叉的遊戲,她才可以脫離煎熬?

不過,這種詛咒聽起來實在太不切實際了……這些傷痕以及她口中的詛咒,該不會是她吸毒後自殘,然後產生的幻覺吧?

秋秋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這不過是我亂掰的,根本沒有什麼詛咒,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有種一點,直接割下去呢?」

「割……割下去嗎?」

「對,就在其中一格劃個叉叉,然後你馬上會發覺我說的是實話。」

我看了看手上的美工刀,猶豫不決。

「有種點,臭男人。」秋秋哼了一聲。

可惡,就衝著這一句,我豁出去了。我拿著美工刀頂在秋秋的肚皮上,滿頭大汗:「那我要割了,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再怎麼痛我都忍過了。」秋秋接著咬緊了牙齒。

我深呼吸一口氣,選定了最右下角的那一格,我先從左上至右下劃了一撇,鮮血一下就從傷口滲了出來。

秋秋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呻吟,但沒有太劇烈的反應。接著我又劃了一撇,完成了一個叉叉,過程中我盡量放輕力道,不讓傷口太深。

就在我終於覺得解脫時,我看到了那個秋秋說馬上會讓我相信她說的是實話的證據。就在井字中下方的那一格,就像是有一個隱形人在刻劃一樣,竟然自己劃出了一個圓圈。

「看到了吧?」秋秋想必是疼痛異常,她緊咬著嘴脣,滿臉冷汗:「你看,這就是那個詛咒,他在跟你玩這個遊戲,你必須幫我贏他,我才可以脫離這個煎熬……」

我的手在發抖,美工刀啪搭一聲掉到了床單上,「但……如果我輸了呢?」

「那麼那些圈圈叉叉會消失,剩下井字,遊戲從頭開始,直到有人贏他為止……」秋秋的眼神誠懇地盯著我,哀求我道:「現在你應該已經相信了,拜託你幫我贏了他吧,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我才不會活在惡夢裡……」

「等一下……我實在……天啊……」我不只手在發抖,連聲音也都在發抖,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能拿起那柄美工刀了。

「拜託你,之前的男人全都嚇到逃走了,我希望你不要跟他們一樣。」秋秋又說。

這可能是我一無所有的人生中,第一次被別人寄予厚望,而且有機會可以真正的幫助到人。

我內心裡很想幫秋秋,但身體卻不聽使喚,我的手一直無法伸出去把美工刀撿起來。

「我很想幫妳,不過我真的需要準備一下……」

聽到我終於表現出想幫忙的意願,秋秋露出了笑容,她在自己的包包裡翻了一下,拿出幾罐啤酒放到桌上,說:「如果你想喝一點酒來壯膽的話,我這邊有準備,不用客氣。」

一看到秋秋把啤酒拿出來,我拿起其中一罐啤酒開了就喝,沁涼的酒精氣泡,馬上讓我全身都充滿了力氣。

說起來有點慚愧,我對酒精的依存程度雖然還不到酒鬼的地步,但也相差無幾了。事實上,我的人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跟我的嗜酒也脫不了關係。

「有酒的話妳應該早點拿出來呀,我們就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了。」我迅速把第一罐啤酒喝完,用力拍了幾下臉龐,說:「好了,稍微有點精神了,來吧。」

秋秋已經把掉在床單上的美工刀撿起來,遞給我說:「只要想著怎麼贏他就好了,不用顧慮我的感受,再怎麼痛我都能忍住的。」

「我盡力而為吧。」我點點頭接下美工刀,準備開始在秋秋的肚子上進行殘忍的遊戲。

現在的局面是,圈圈已經占了最中間以及中下方的格子,我的叉叉只有右下方一個。我在中上方又劃上一個叉叉,阻擋三個圈圈連成一線。

當我用右手握著刀子切過秋秋的肚皮時,左手又拿了另一罐啤酒繼續喝,酒精不只讓我的情緒冷靜下來,持刀的手也顯得穩定多了。

喝完這罐啤酒後,叉叉也完成了。

圈圈接著出現在中左方的格子裡,我則是在中右方的格子補上叉叉,繼續防守,每劃下一個叉叉,我就剛好喝完一罐啤酒。

要是對方粗心大意的話,我只要再一個叉叉就贏了,但對方當然也注意到了,他將圈圈補到右上方的格子,開始斜線攻勢,我則馬上在左下方用叉叉防堵,這樣一來就平手了。

確定平手之後,井字裡的所有圈圈叉叉突然開始冒煙,一陣嗆鼻的氣味當面襲來,秋秋咬牙忍耐著這股疼痛,等煙霧散去後,秋秋的肚子上只剩下原來的井字記號,剛剛所填上去的圈圈叉叉全消失了。

「可惡,是平手呀……」

「平手本來就最常見的了,沒關係,繼續。」

秋秋幫我打開一罐啤酒,我接過來大口喝下,打起精神準備繼續下一場遊戲。在這個空檔,我問秋秋:「不過這個詛咒是怎麼到妳身上的?總不可能是一出生就有了吧?」

「這個詛咒本來屬於我之前的一個客人,後來跑到我身上來了。」

「喔?所以這個詛咒是可以轉移的嗎?」

「是可以的……不過那位客人已經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方法。」秋秋在床上重新躺好,說:「好了,你繼續吧。」

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刻意不想跟我談那位客人的事情,算了,現在幫秋秋贏得遊戲才是最重要的。

新一局的井字遊戲開始了,一個圓圈自動在井字的中間浮現,看來對方一開始都一定會選中間的位置,井字遊戲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個位置,誰占了中間,誰就擁有優勢,這樣一來,要取得勝利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我跟對方在這局的遊戲中相互展開幾次攻防,終於也到了最後的時刻,情勢跟上局差不多,對方只差一個圈圈就能連成一線獲得勝利,就算我防守成功也只是平手而已。

但這個叉叉還是要劃下去的,因為這樣才可以開始下一局的遊戲。就在我準備拿刀子割下去的時候,我發覺不太對勁,在我眼前,好像出現了好幾隻手。

那些手全都按在秋秋肚子的圈圈上,每個圈圈裡都有一個手掌,而且看這些手的大小,應該只是小孩子的手……

我揉了一下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劃下那些圈圈的,就是這些小孩子的手。原來在跟我進行遊戲的,只是一群小鬼嗎?

「我一個大人會輸給你們嗎?哼!再來!」我拿起美工刀,準備要劃下平手的叉叉。

那一瞬間,我全身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噗通一聲從床邊跌了下去。我整個人以扭曲的姿勢躺在地上,美工刀就掉在我的頭旁邊。

從地上的視角,我看到秋秋坐了起來,正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喂,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沒辦法動了?」我瞪大眼睛看著秋秋,驚慌地問著。

「……對不起,我剛剛說了謊。」秋秋說著,一邊從床上下來到我身邊跪坐:「我想就算你再努力個一百次,應該都只是平手而已吧?」

這不是廢話嗎?只要思考邏輯正常的人,在井字遊戲中自然都知道該下在哪個位置,在經過無數次的平手後,直到一方露出破綻才會分出勝負,這就是這麼一個考驗集中力的遊戲。

「我早就知道你贏不了,也輸不了,一直平手下去,只是讓這場惡夢永無盡頭而已。」秋秋說:「我騙了你……輸了的話,遊戲確實會重新開始,但並不是在我的身上重新開始。」

「等等,妳在說什麼?」

還沒等我理解她的意思,秋秋已經拿起美工刀塞到我的手裡,然後再用雙手握著我的手腕、操控著我,準備在自己的肚子上劃下下一個叉叉。

但是她所選的位置並不是我本來預定的位置,若是下在那個位置的話……

「那裡會輸的呀,不可以選那裡!」

我張口疾呼,但秋秋卻回以詭異的笑容:「輸了沒關係,只要你能取代我就好了。」

這一抹笑容所包含的惡意,讓我明白了一切。

剛剛我喝的那罐啤酒是秋秋親手開的,她在酒裡下藥,讓我動彈不得,而我看到的那些小手,或許也是藥物所引起的幻覺嗎……她想要的,就是要讓我輸。

秋秋用我的手在井字中填下最後一個叉叉,那是個無關緊要的位置,下一個圈圈很快浮現出來,三個圓圈連成一線,對方取得了勝利。

分出勝負的這一刻,那些原本在秋秋身上的小孩手掌,突然像章魚的觸腳般一個個從秋秋的肚子上拔起,往我身上飛過來。

同時,秋秋肚子上的井字冒出煙霧,並慢慢消失。我的肚子上傳來一陣火燒般的灼熱,以及刀割般的疼痛。

我知道,井字現在換到我身上了,那些小孩的手指正在我的皮膚上畫出井字的記號。

「現在這是你的詛咒了。」秋秋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既狂妄又張揚。

我這時終於明白,那位原本帶著詛咒的客人跟秋秋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因為相同的情況正在我身上發生著。

〈給那邊的點播〉

深夜時分,已經快要三點了。

看來不到天亮,應該是做不完了。我暫時關掉電腦螢幕,揉揉眼睛,好痠、好痛,還是得拚下去把工作做完,但先暫時休息一下吧。

我走到廚房,從櫃子裡拿出馬克杯想泡杯咖啡。妻子也坐在廚房裡,滿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問我:「還沒睡嗎?」

「工作的進度來不及,應該得熬夜了。」我用湯匙攪拌著即溶咖啡,雖然廉價,但濃郁的咖啡香氣讓我清醒了一點。

「要加油喔。」妻子說:「雖然我沒有辦法幫什麼忙,但你還是多少休息一下吧。」

「我會的,妳也早點睡吧。」我繼續攪拌著咖啡,一邊走回房間。

走回房間後,我調了一下廣播的頻率。不管在深夜或白天工作,我都有聽廣播的習慣,而三點過後,我最喜歡的深夜DJ都已經下班了。通常這個時候,我會隨機轉著頻率,聽到哪台順耳就聽。

喀、喀……我轉到其中一個電台,收音機中傳來:「第二個小時的節目要開始了,接下來的歌,是○○國中的全校師生要點播的。」

全校師生的點播?通常點播都是個人點播給其他人的吧?怎麼會有全校師生要一起點播的?○○國中,好耳熟的學校……

DJ有著相當清新的女聲,她繼續說:「他們所點的歌,是要點給前天在車禍中去世的同學們,希望他們可以聽的到,帶來這首五月天的〈乾杯〉。」

溫馨的前奏聲響起。

我想起來了,○○國中就是兩天前發生的那一起巴士翻覆事件的學校,好像有四位學生因傷重去世了,是件很令人傷心的意外。全校師生一起點歌給過世的同學們,感覺相當溫馨,不過怎麼會選擇在這種深夜時段的節目裡點播,因為大多數人都睡了,根本沒什麼人在聽吧?

不過繼續聽下去後,我終於了解了。

DJ接下來一一介紹每首點播的歌曲。

「這是偉誌要點播給兩年前離開的彩萍,偉誌說雖然我們已經不能像這首歌裡所描寫的一樣了,但是妳會在我的心裡,一起慢慢變老。這首歌是〈最浪漫的事〉,大家請聽。」

「小宣要點播紅布條的〈天堂〉給哈皮,小宣說雖然你在我們家裡很皮,也很會掉毛,不過我們都還是很愛你的,希望你現在已經在天堂上囉。」

「接下來是陶莉萍的〈好想再聽一遍〉,這是博元一家要點播給她們母親的歌,他們說媽雖然妳平常都很吵,可是現在全家都很懷念妳的聲音,好想再聽一遍喔。」

「這是梁靜茹的〈沒有如果〉,上亮想跟佳蓉說,愛情沒有如果,如果當初我在妳離開前跟妳告白,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呢?」

每首點播,DJ都在語氣中透露著哀傷,卻又溫柔的味道。

這是專門點播歌曲給亡者們的節目。我之前怎麼沒有聽過這個節目呢?記下廣播頻道,我暫時放下工作,上網查了一下。

這個頻道在每天深夜兩點到四點,有一個「給那邊的點播」的單元,跟一般的點播不同,這是專門點播歌曲給亡者的管道。

真的會有人去點播嗎?我懷疑了一下,不過從剛剛的內容聽來,點播者還不少。

DJ這時候說:「現在先進一下廣告囉,如果大家有突然想要點播的,或是有話想跟我說,都可以在臉書上搜尋我的專頁,只要蒐尋小靈DJ,就找得到囉。」

她的專頁並不難找,搜尋一下就找到了,有許多人在線上跟這位DJ對話,有不少是想要點播的聽眾。通常在廣播中要點播歌曲,都是透過網路填寫,再由DJ整理歌單後在節目中播出,不過這DJ的作法似乎不太一樣,除了事先整理好的點播外,也接受聽眾的現場點播。

不過他們這樣子做,有意義嗎?我忍不住在專頁中問:「這樣子做,死者真的聽得到嗎?」

「只要我們相信他們聽的到,歌曲就可以傳到他們那邊的喔。」DJ很快就回覆了我。

還有另一位聽眾也回覆我:「這就跟平常燒金紙一樣啊,燒了這麼多,我們也只能相信他們可以收得到,不是嗎?」

另一個聽眾留言:「樓上的比喻有點爛耶,音樂跟金紙是要怎麼比啦。」

「我覺得,如果亡者有留在這裡陪伴家人朋友,就可以聽到我們點播的音樂。」

「至少不用像一般的點播一樣,要刻意打電話給朋友說,喂,你幾點要聽廣播喔,我有點播歌曲要給你。給亡者的音樂,會自動傳過天際到他們耳裡的。」

DJ暫時沒有發言了,因為廣告已經結束,收音機中又傳出她的聲音。

「下一首歌曲很可愛喔,大家應該都很懷念,〈我要成為神奇寶貝大師!〉這是小茂要點播給小智的,雖然你已經不在了,不過我會帶著你的鬥志繼續戰鬥下去。加油喔,小靈也期許你們可以抓到所有的神奇寶貝。」

是一對綽號剛好叫小茂跟小智的好友吧,DJ把我逗笑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邊也流下了一些淚水。

是在感傷什麼呢?我也在專頁中留下點播的留言,並問:「什麼時候可以聽到呢?」

「節目結束前會播出,請放心。」DJ回覆。

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我將收音機的插頭拔掉,提著它走到了廚房,妻子還坐在那邊,她相當擔心地看著我:「怎麼了?工作完成了嗎?」

「不,工作先不管他了。」我將收音機的插頭插上,然後抱著膝蓋坐在收音機旁邊,說:「我點了歌要給妳喔。」

「咦,真的嗎?」妻子眼睛亮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

時間即將邁入深夜四點鐘。

「今天的最後一首歌,是豪凡要給玫珊的歌。這首歌剛剛小靈花時間找了一下,所以現在才播出來,很不好意思喔,帕海貝爾的〈卡農變奏曲〉。豪凡想跟玫珊說,妳就跟這首歌一樣,永遠的美麗,令人安心。」

我閉上眼睛,讓卡農輕輕的鋼琴聲進入我的耳中。

「好美喔。」妻子的聲音說:「是我常常在放的那首歌,你竟然還記得。」

「怎麼會忘記呢?」

「謝謝你。」

我睜開眼睛,椅子上空空如也,妻子早就不在了。

明明知道這一點,但又有多少人我一樣呢?在自己心中,失去的愛人仍坐在那邊,給深夜仍在戰鬥的自己安慰及鼓勵。

卡農的最後一個音符落幕。

我將頭埋在膝蓋之中,就這樣坐在收音機旁哭泣。

〈廉價死刑〉

台灣殺最多人的劊子手,是我。

畢竟全台灣也只有我一個專業的劊子手。

從開始到現在,我到底殺死了多少人呢?本來我還會一個個試著去記住每個死囚的臉、名字,但幾年過去,發覺自己開始不在乎這些臉孔跟名字了,數量對我來說,也已經毫無意義。

彷彿按時打卡的上班族一樣,我已經將這種行為當作例行公事,就像操作生產線上的機械一樣,簡單地按下按鈕,工作就完成了。

「還有三分鐘喔。」無線電中傳來組長的聲音,他正在指揮室裡監督著這一切,他的聲音也將我從幻想中抽離,讓我回到正在工作的現實中。

行刑室裡幾個特警正把這次的死囚綁在機器上,經過層層束縛,死囚早已動彈不得。獄警們完成工作後,一一退出房間,行刑室內這時只剩下穿著一襲白衣、戴著口罩跟手術帽,宛如外科醫生的我,跟準備幾分鐘後迎接死亡的死囚。

死囚只是一名十八歲的少年,像他這種年紀就奪人性命,在這個時代,說真的已經讓人感到不意外了。

在少年的正上方,擺放了一台攝影機,它將少年躺著的軀體全都收進鏡頭,現在行刑室裡的場景,正透過現場直播放送到全國。

時間差不多了,攝影機的紅色燈號亮起,直播開始了,我對躺著的少年說:「開始了,你最多有五分鐘的時間。」

親手殺死父親的少年張開嘴巴,只說了一句話:「我不後悔。」接著他閉上嘴巴,沒再說第二句話,臉色平和到不像將死之人,甚至比我還要冷靜。

我問:「就這樣嗎?」

「嗯。」他微弱地發出聲音。

這樣一來,電視機前的民眾會很失望吧,沒能聽到殺人犯慘痛的自白。不過規定就是規定,既然他不願再開口,那也沒辦法了。

「那麼,再見。」我按下按鈕,毒液迅速地透過機器輸入死囚的體內,五秒鐘抵達心臟,然後斃命。

機器上的少年只微微顫抖了一下,就連他臉上的表情也只是抽搐了一下,像只是受到微弱的電擊,然後隨即閉上眼睛,突然睡著了似的。

「好,阿泰,去確認生命跡象。」耳機中的無線電又傳來了組長的聲音,我走到機器旁,確認少年的心跳跟脈搏,然後將一抹白布蓋在他臉上,這是向在收看直播的民眾宣告他已正式死亡的儀式。接著攝影機的燈熄滅,直播結束了。

法律是在十八年前修訂的,當時引發了全球所有人權團體的撻伐,不過修法還是通過了,並且開始實行至今。跟其他的法律一樣,修訂過後的法條相當瑣碎而且冗長,不過大致上的意思如此:

只要殺了人,一旦證據確鑿,法官定罪後,就是死刑。

不管是蓄意殺人或過失致死,都一樣是死刑。

而且必須在定罪三日後,馬上執行。

一開始廢死聯盟等人權團體激烈地抗議,他們認為這樣一來,就會有人像之前的捷運殺人犯那樣,想死卻不敢死,就故意去殺人而被判死刑,這條法律只會增加犯罪者的數量而已。

不過經過統計,因為想吃牢飯而犯下殺人惡行的人,原比故意殺人求死的人數多,不需要再給這些想逃避現實社會的人渣有喘息的機會,應該將他們統統送入地獄。比起這些人,那些真正想獲得死刑而殺人的傢伙,只是機率不到十萬分之一的罕見未爆彈。

後來,某個電視台決定跟政府合作,開設一個直播節目。在注射毒液行刑前,讓死囚面對鏡頭,並有五分鐘的自白機會,他能在全國民眾的面前懺悔,痛哭落淚,讓其他民眾都知道犯罪是不好的行為。因為行刑場面並不恐怖,反而相當祥和,所以這個提議被政府接受了。

每當到了死刑執行的時段,家家戶戶都打開電視等待著,當然,電視台也靠廣告大賺了一筆,死刑已經成為民眾廉價的娛樂,打開電視就可以看到。

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既然要執行死刑,就需要劊子手。大家想看犯人被處死,卻不想自己動手,兩千三百萬人,每個人的心裡都是這麼想的,不管大家再怎麼不願意,還是要有一個人去執刑,承擔這個罪孽,工作內容只需按下一顆按鈕,但是必須面對未來無數夜晚的惡夢。

我從許多人選中脫穎而出,上級說我表現得最冷靜,是最不會情緒激動的一位,而劊子手就是需要這種人。

的確,當我每次按下按鈕時,心中真的毫無感覺。彷彿只是在玩一個遊戲而已,按下按鈕,好,你死了,拜拜。只是如此。

在現今這個社會,唯一能夠合法殺人的,只剩下警察的正當防衛,以及我這個劊子手。

「阿泰,今天辛苦啦。」組長在行刑過後,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每次工作一結束後,他都會這麼做,過來找我聊天、或是請我喝飲料,是擔心我沉淪在殺了人的恐怖深淵裡,或是擔心我因為太憂鬱而做出傻事。

但我很想告訴他,我完全沒有這些問題。如果照實說的話,我會被當成冷血的殺人兇手吧,殺了這麼多人我還能夠面不改色,這完全不正常。

「不會,大家不想做的事情,還是需要有人做,只是這樣而已。」我裝出憂鬱的樣子,悶悶地說。

「好啦,我們都很感激你,待會下班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吃飯?」組長問。

「不用了,我老婆說有煮飯,她在等我回去。」我回答。老婆仍不知道我真正工作的內容,她仍以為我是普通的警察,殊不知電視上那個戴著口罩的劊子手就是我。在直播中我的聲音也會經過特殊處理,她根本認不出來。

組長嘆了一聲:「唉,有老婆真好,也好,那你快回去吧。」

組長大概希望家庭生活能將我的人性保留住吧,但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那種東西了。

我突然想起,問了一個問題:「對了,組長,今天那個死囚,我知道他是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不過詳情你清楚嗎?」

「咦?你怎麼會這麼問?」組長大感訝異,因為之前的我,從來不會關心死囚的犯行。

「因為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很在意,這應該是自白最短的死囚吧。」我說。

他只說了「我不後悔」這四個字,而之前的死囚,在死前有的會大哭一場,或是請家人跟朋友好好活下去,不要重蹈他的覆轍,也有人向我哀求說他錯了,請不要按下按鈕,當然我聽不予理會。

組長直挺挺地站著,仰起頭部,好像是在回憶報紙上的內容。

「他父親好像對母親跟妹妹有暴力行為,就是所謂的家暴啦,不過到底怎樣不是很清楚,因為報紙上只提到他殺了人。」

原來如此,只要有殺人這兩個字,群眾就開心了,因為這代表又有直播可以看了,至於殺人背後的故事,他們根本不在意。

我回憶著少年說出那四個字時的表情,那是真正無悔的表情。

回到家後,只看到滿桌的飯菜,卻沒看見老婆。在餐桌上看到了一張紙條,老婆說忘記買下酒菜,所以再出門去了。

每天飯後跟老婆一邊看電視,一邊喝啤酒配下酒菜,是我劊子手生活中最貼近常人的一面,我是這麼認為的。

在我冷冰冰無人性的工作中,只有老婆能給我一絲絲的溫暖,她讓我知道我還有家可以回去,而不是只有地獄一途。

我決定先不動飯菜,等老婆回來後再一起吃,不過十分鐘後,回來的不是老婆,而是接到一通緊急電話。

犯人的供詞是這樣的:因為在電視上看到直播,覺得這種死法很舒服,一點也不會感到疼痛,所以想試試看,反正自己好早以前就想死了。在灌了好幾瓶酒壯膽後,他開車上了街頭,決定撞死第一個看到的行人。

而那個人就是老婆。十萬分之一機率的未爆彈,就這樣被老婆碰上了。

因為證據充足,犯人也承認犯行,法官馬上判決死刑,三天後馬上執行。

當組長安慰著聽完判決的我時,我哭了,這是長大之後,第一次哭出來。

老婆的死可以說是剝離了我生活在世上的唯一信念,我之所以會去參加劊子手的徵選,也是為了那豐厚罪惡的酬勞,希望能讓她過好日子,未來我們還可以生孩子……

在犯人被帶離法庭前,他還嘻皮笑臉地對著我吐舌頭:「哈哈!是你老婆嗎?真是抱歉!反正我都要死了,就原諒我吧!」

原諒你嗎?是的,當然會……

在行刑當天,組長怕我的情緒太過激動,問我要不要換人來執刑,我果斷地拒絕了。我已經這樣做了十五年,沒有理由在今天停止。

跟往常一樣,我穿上白衣,戴上口罩跟帽子,走入行刑室,和完成把犯人綁在機器上的特警們擦肩而過,在他們都離開後,把門反鎖。

「喂,應該會很舒服吧,老兄。」犯人斜著頭問我,依舊嘻皮笑臉的樣子:「啊,太好了,可以安穩地死掉了,快點吧。」

我指了指攝影機,他會意過來:「對喔,現在還有直播喔,太好了,我紅啦!終於紅啦!」

他對著鏡頭伸伸長脖子,朝鏡頭吐口水。

攝影機的紅燈亮了,我也把口罩跟帽子給摘了下來,他看到了我的臉,同時間電視機前的千萬觀眾都看到了。

「喂,你不是那個嗎?那個倒楣鬼的老公……」這是第一次,犯人的臉上有了驚慌失措的感覺。

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小刀。

「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舒服的。」

我可以聽到組長他們的腳步聲,也可以預想他們的行動,他們接著會試圖進入行刑室,但那都沒用的,我把備用鑰匙也帶進來了。

離他們撞進來之前,還有一段時間,我要在全國觀眾面前將他切成碎片,一刀刀讓他們看見殺人背後的殘忍真相。

在直播的鏡頭前,我將刀子切入犯人極力閉起來的眼皮中,電視台來不及切斷直播,這幅畫面成為了全國觀眾的惡夢。

我的命運我也早就知道了,早在我決定要動手的時候就知道了,這是相當簡單的道理:

用機器實施毒液行刑,合法。

擅自用刀子將犯人分屍,非法,屬蓄意殺人。

判定死刑,三天後馬上執行。

「開始了,你最多有五分鐘的時間。」我不認識的劊子手站在我身邊,他將手指抵在按鈕上。

是沒聽過的聲音,可能是我不認識的警察吧?我能看出他在發抖,畢竟是隔了十五年之後,才換了一個人來按下按鈕的。

我想了一下,決定說出那四個字:

我不後悔。

沒錯,就算時間可以倒轉,不管倒轉十次、一百次,一千次,結果都是一樣的,我都會殺了他,我完全不後悔在直播鏡頭前宰了他。

不,或許多少還是會後悔的,我可能讓他死得太痛快了……

死刑不該如此廉價,不該是按個按鈕、或扣個扳機就結束了,真正的人渣,該讓他們在鏡頭前嘗到真正的痛苦。

我面對鏡頭如此說著,聽到這些話的人們,依舊會把死刑當成廉價的處罰吧。

五分鐘到了,劊子手按下了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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