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為何我又站在雪地上

◎ 年過四十,拖著滑雪板往上爬的我

溫度,零下十幾度。大雪紛飛。四方無人,我的左腳被牢牢銬住,右腳往上坡努力地爬。如果遠方有狗吠聲,我大概就像是從苦牢越獄的囚犯,為渴望已久的自由掙扎;如果前方有閃著小燈的木屋,那我便是迷路的旅人,要用盡最後的氣力奔向溫暖。

但我什麼都不是。

我只是一個年過四十的,兩個孩子的媽。在這大雪天,我應該泡在溫泉裡,啜飲sake,邊欣賞著飄下的雪花,我應該是已經可以安穩享受人生的貴婦,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這麼辛苦地拖著那重得要死的滑雪板,一步一步往上坡爬?!

冷不防,雪板還往下滑了幾公分,讓我不聽使喚的雙腳瞬間分開,劈傷了大腿內側的筋。在面罩下的口鼻,呼吸越來越急促,呼出的熱氣也讓面罩幾乎溼透。

我繼續試著抬起我的左腳,試圖控制那厚厚雪靴和襪子裡的腳掌,我已不確定,我那可憐的雙腳還能撐多久?我的腳趾還有知覺嗎?

這是我第一次滑snowboard,應該也是最後一次。

我那擅長各種板類運動的老公早已不見蹤影,兩個小孩在不遠處上著同樣的雪板課,我很懷疑自己會不會暈倒。

我試圖看一下多久後才能下課,但手機已被凍到當機,我看不清教練的臉,只聽見她的聲音︰「Come on! Use ur muscles!」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小洋妞,活力無窮地對我叫著要我用我的肌肉,我回她:「I don't have muscles!」那女孩要逼我上梁山,她說:「Everyone has muscles!」

每個人都有肌肉!

我恨我那無力的、軟綿綿的核心,因為我在那裡找不到肌群。

而更不知為何,才短短不到幾十分鐘,我已經發現膝蓋上方的大腿肌居然開始痠痛──天啊!誰知道上次它有感覺時是哪一次?印象裡,根本沒用過它們。

來去自如的教練看著我不過才站上滑雪板二、三次,緩緩滑行,她就像吃了興奮劑般地叫我和她上纜車,她說,這樣會進步得很快……

我拒絕她了。因為,我有不好的感覺──我如果真的跟她上去專業滑雪道,一定會摔死!

輕則骨折,再來不能生育(其實也沒有要再生),嚴重的話……我不要把我的骨灰撒在北海道!!!

後來,孩子的教練接管了我。心裡正在竊喜,想著課程應該可以和緩很多。是的,教練是溫柔許多,但我天生,就是無法駕馭或享受滑行的樂趣,所以當第四次我開始緩滑時,越接近成功,我的身體就越害怕,於是重心自然往後拖,這樣一來,雪板速度就顯得相對快,於是就嘗到了雪地上的驚天第一摔!天殺的!兩個教練居然沒在開宗明義第一課就教我們如何安全地摔倒(而這是我後來在YouTube上看到的!)於是,我用了最危險的方式摔──用手撐地!

我以為雪是軟的。

誰知道,軟雪在日夜累積再加上大批滑雪客的踩壓後,硬得跟水泥地沒兩樣。當你滑倒的瞬間還想用手撐地,就像在機車上摔出「壘殘」一樣,輕則傷骨膜、重則骨折。

「蹬」地一聲,我伸出左手撐地,剎時痛得我一片空白(後來才知道,雪地裡本來就那麼白……>_<!),好了,我中了!

溫柔的老師因為怕我往後摔,所以緊貼著我後面滑,但我因為平時為人客氣,不好意思往她身上摔,所以就往前摔……

她趕緊問我:「Are u ok?」我苦笑地回答:「It hurts! But it hurts in a good way!」

這個答案的意思是,很痛,但不是大傷勢的痛,只是經由手腕傳來的振動,讓我左手肘立刻麻掉,後來有整整兩天無法自己拉起外套,都要靠女兒幫我把左半邊往上拉,將手套進袖子,才穿得上。

其實不嚴重,但確實在睡覺時造成干擾。

因為左手必須撐在某種彎度才不疼,可是睡熟後一不小心,就突然被電醒!折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我十分確定我的滑雪生涯告終,我必須休息,泡個溫泉,喝點sake什麼的。

還有三天假期,就要這麼一直待在室內?望著窗外飛雪,我開始觀察夜間的雪場。

對我來說,那陡到不可能的雪坡,不是人類能毫髮無傷的境界(天曉得後來我才了解,那不過是初學者的綠線!)但當我仔細觀察,有不少小小孩在雪場來去一陣風時,我開始好奇,所以,滑雪並不那麼難?而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線生機──那些小孩是在ski,滑雪,而不是snowboarding!?

於是,我靈魂裡有一位魯夫突然伸出伸縮拳向空中大喊:「換學ski!」

然後又有一位福爾摩斯在腦中分析給我聽:「snowboard是雙腳被綁在同一塊板子上,不會板類運動的會很不習慣重心的拿捏,但ski是兩塊分開的板子,一腳一支,而且左右手還有雪杖各一,也就是說,有四個支點可使力,一定比較好學!」

於是,我幾乎沒想太久,就決定換學ski。

◎ 急躁

已經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我染上了躁症。倒不是正式地被醫生診斷、宣判,而是自己和周圍的人感受到的那股壓力。

經紀人以為是工作壓力造成。她們卻不知道,其實只有在談工作時我的狀態是平靜的。當這個工作被排入行程時,我就開始焦慮。

越接近工作日越嚴重。

真的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急躁,應該是進入這個娛樂圈以後。貴圈啊,真是踩碎了我的心。

首先,第一場苦難便是大一簽了唱片合約,一直讓我等到大四才發片。

那時我不過是個大學生,沒有智慧型手機、沒有網路、沒有社群媒體的大學生。

日子就是上課、趕公車,和同學騎機車上貓空、去動物園。所以,簽了唱片合約真是件大事,感覺生命突然變成金色的,感覺在我面前的是一座浮在雲端的大城堡,一段奇幻旅程。

同學們聽說了這樣的事,又聽說我成了張雨生的同門師妹,眼睛發亮地將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好奇著,彷彿她們的同學就要一炮而紅,變成大明星。

這樣的情形並沒有維持太久。

單純的我們,並不了解演藝圈的節奏和生態,我們的想像很簡單︰簽約、出唱片、上電視、紅。

實際面是,我一等就是三年。

同學們興奮的程度慢慢減低,從「你什麼時候要發片?」變成「你真的有要發片嗎?」

那時,我最大的壓力便是同學的眼神。他們從好奇、羨慕,到懷疑,然後漸漸忘了聊這件事。

他們大概覺得我在騙人,而我,也覺得自己受騙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每個月,我都換了一把零錢。在學校側門旁,一排餐廳的騎樓下,打著公共電話。

那電話是淡藍色加上銀色線條,胖胖的,如果不是心情低落,它應該有些Tiffany品牌的優雅可愛,但在記憶裡,我撥著公共電話的畫面,都是黑色的。

有時候我一個人撥打,有時候有同學陪。我打給簽約的製作人,他說,快了、快了。後來,他說,應該是下個月吧。

第一年我是相信的,所以掛了電話我是雀躍地離開。

後來,每個月我都被告知是下個月,這樣聽了兩年,二十四個月之後,我才算有一點點了解這個行業。

在此刻回憶起那些等待,主場景就是那幽暗的長廊,和那具公共電話。如要仔細想,應該是從意氣風發到憤怒不解,然後一定摻和了自我否定、重重的打擊,生活像是從準備要飛的狂喜暈眩,到希望落空的怨懟和自我放棄了些什麼。

多年後,進了演藝圈才知道,我當時簽的是製作公司,不是唱片公司in-house。

唱片公司面對的是不同的經紀公司、製作公司推出的新人名單,他們會看中較有潛力,或是較符合當時商業市場的來發片,更遑論他們還有自己簽約的重量級歌手要定期發片。

多年後,我看到唱片公司主管牆上的大白板才了解︰上面一個個大牌的名字,寫著何時拍MV、何時要上那個最熱門的綜藝節目,他們的名字是在軌道中的巨星,有的是太陽,有的是金星、水星。而我,連冥王海王都不是,感受不到任何引力,我被遠遠拋在外太空,不過是那億萬繁星的小亮點,寂寞地漂浮著。

等到大四下,終於進錄音室,唱歌、發片。又因為不是大家眼中的美女,所以,只能當一個被奚落的丑角。

我拚命搶話、搶發言機會、搶鏡頭。立刻就被亟需新人的主持界網羅。

第一個合作的大哥是倪敏然先生。他對節目很有想法,一想到立刻就要做,常常激烈地與工作人員溝通,那時飛進我世界中的爭吵、對立,和三個字或以上的髒話,撼動了我的宇宙。

第二位合作的大哥是曹啟泰先生。他的嘴巴總是連珠炮似地沒停過。一開機,他叭啦叭啦地串流程、介紹獎品,當時,我們從中午到晚上,一天可以錄遊戲節目《好采頭》五集。下了節目,啟泰哥還是不停地講——講他的老婆小孩、他的人生、他的婚顧公司,和他起了幾個會。

第三位合作的大哥是徐乃麟先生。一樣是個人未到聲先到的急性子。常常在化妝室就聽見他由遠而近的︰「快!快!快!」這三個字搭上他拍手掌的節奏,像極了清晨批發的漁市場,節奏刀起刀落之間,生意成交。

我後來的幾年也常常用乃哥的節奏說快!快!快!

或許也不用催促,因為沒有多久,我就做起現場Live直播。下午5:30播娛樂新聞到7:00,然後趕去廣播,做另一個現場,8:00~10:00的直播。

那是一段沒有朋友、沒有人生,只有工作的日子。

常常趕得連好好吃個便當的時間也沒有。一次,發現便當裡有隻小蟑螂,只能先把它挑開,然後不吃那個格子裡的菜,仍然把便當吃完。因為我連去找一份新食物的時間也沒有。

我要上現場了啦!快快快!

於是,工作人員遞資料慢了我急,新聞還沒剪好我變臉,每天急的下場是——猛爆型肝炎。

躺在病床上,我被迫思考人生的輕重緩急,那時的生死交關嚇醒了我,因為,我才三十歲。

出院付帳單時,看著那數字,可以換算成無數峇里島陽光燦爛的日子,或是紐約、倫敦、巴黎看不完的秀,我知道我人生接下來的選擇了。

後來,我盡量不急,盡量開心。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只是把那份焦慮內化,不讓別人看出來。不想影響別人、不想給周遭工作人員壓力。

於是我在等待的小空檔玩「Angry Bird」,看那橫眉豎眼的鳥兒比我還氣,心裡便好受一點。或者玩「Candy Crush」,消糖果,一排排、一列列,兩眼發直,忘記時間。要是大一點的空檔,我就去附近的商場,什麼「Z」牌、「U」牌、「F」牌、「B」牌、「G」牌的快速時尚都逛,翻翻看看,好過在棚裡枯坐。

遠一點的人看不出來我心裡急,近一點的人還是感覺得到。

經紀人、助理怕我不開心,下載夯劇讓我看,準備零食、泡麵開趴,有時候甚至在後台布置了微微酒精、各種水果酒,讓等待變成了姊妹聚會。

等待本來就是人生中必定會遇見的事,在演藝圈更是充滿了各種磨人的等待。

等太陽等海浪等霧散、等飛機過等垃圾車走等火車來、等遲到的大牌、等弄錯的道具、等沒出現的導演……

通常若是不可控的意外,我的心是平靜的,無奈地接受著。但若是因為不專業的因素,我的心就開始不平靜。先是驚訝於看見的荒謬,內心小劇場在海邊的大石頭上對天大喊︰「為什麼?為什麼?」然後有一群憂國憂民的文青圍坐一桌,討論這個圈子人才流失到底有多嚴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云云。最後,心急如焚的母親登場了,這樣就不能接小孩了,荳明天還要考試,誰幫她複習?

然後就山洪爆發。然後就想著退休,去種田、去看雲看海啊什麼的。

但奇妙的是,在私領域的我,卻有無比的耐心。對孩子、對老公、對朋友。

公和私的我,在兩個極端的狀態。

工作時,像高鐵、像殺手。追求速度、效率。回家後,像是在南洋路邊米粉小攤旁悠閒的狗,時而懶洋洋,時而追逐著雞,或向小孩搖尾巴。

是我把演藝工作看得太簡單所以無法接受無盡漫長的等待?是否我仍像當年的那個大學生一樣,不了解體系的龐大運作只著眼在自己的小環節?抑或是演藝工作充滿了如此不得不的等待?

多年前,日本男子偶像團體當道,一批批的花美男出唱片兼巡迴演唱會,還能拍廣告演偶像劇,我好奇地問了一個在日本工作的圈內人,為什麼他們能同時做這麼多產品卻仍神采奕奕、皮膚身體都是最佳狀態?

那工作人員說,因為這些當紅偶像都時間緊迫,所以,其他配合的幕後小組都先自己排練好了。

?!!?

他解釋,比如說發專輯的同時仍要同步拍偶像劇,那麼他們便會在偶像本人出現前找替身,把走位、台詞順幾遍,現場攝影師也跟著走幾遍,燈光道具早已定位,導播也熟悉節奏後,預定拍攝時間一到,偶像出現。他已經背好他的台詞,待替身示範他的走位後,拍攝便順利進行。

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國境界啊。

我看過眾家一線演員等臨演的情形,因為劇組不肯多花錢,只發臨演來半天,但眾家演員早已把前面戲分演完,執行製作說,那你們聊聊天等臨演吧!

也聽過拍了一整天的臨演覺得太累,一群人開始吵鬧要走人,最後甚至報警的鬧劇。

也有節目準時開錄,卻因為送道具的人睡過頭,全棚空等。

還有遲到慣了的美豔女星,好不容易只遲到半個小時,正當節目組暗自慶幸時,那女星開始補妝,一補,就補了兩個小時。

她的妝好了,我們的妝全等花了。

也碰過製作單位發我六點通告,因為江湖傳聞他們很會延遲,當天也有一場日本大師的音樂會,我心存僥倖地問製作人︰「可以晚一個小時嗎?」製作人斬釘截鐵地說︰「今天一定會準時!一定要六點到!」

悻悻然把票送給朋友去聽。那朋友聽完整場,再加上安可曲,然後很有良心地來棚裡探班,發現我還沒錄影。那天原本六點的通告,一直到半夜十二點半才開錄。

經過這麼多摧殘後,我發誓,只要我長大,一定要減少這種事發生,一定不讓工作人員或其他藝人在棚裡浪費生命、虛度光陰。憑什麼讓不專業影響專業?

但人性是很奇怪的,積習難改、積非成是。

電視台內的工作人員習慣了過去的工作節奏,有些人一開始還會私下抱怨︰「錄那麼快幹嘛?連抽根菸喝咖啡的時間都沒有……」

但這種高鐵速度一上軌道,怨言變成了驚喜的贊同︰「哇!下班了還可以和家人吃晚飯!」或是「下班了還可以去玩欸!」

於是,在能力範圍內我加緊速度、提升效率。在我還是得無盡、無意義地等待時,我練修養。

看劇、寫書、練字、聊八卦、看書,也順便練演技。

演我很快樂、演不在乎,演了解這就是演藝圈的常態。我的演技很表面,所以遠的人看不出來我的焦慮,近的人還是感覺得到。

我以前看過大哥級主持人打或踢工作人員的,這麼比起來,我還算是忍得不錯。

不過我還是不聰明,畢竟有些人還是察覺得到,可見我壓的還是不夠深。就不能微笑優雅地說,沒關係啊!大家加油哦!臣妾做不到啊!

可能是那忿忿不平的種子已深埋在心裡。為什麼不專業可以影響、干擾專業?

每個人對職業道德的要求不同,又或者,這已經不只是工作心態的問題,而是人生哲學的問題?

體諒。

體諒別人偶有的風雨;體諒別人驚慌時的不知如何判斷;體諒他人正在學習;體諒他人力有未逮。

如果可以溫柔地等待孩子的嘗試錯誤,那麼,也應該這麼對待別人的孩子。

學,我也正在學。

學著和我的躁,說再見。

◎ 2016夏之北海道(五)

關於旅行,有些朋友教了我一些事。這些事和貪婪的一網打盡,或是能只取一瓢飲有關。

過去,大部分的旅行社都會推出低價、行程包山包海的規畫,這不外是針對消費者想要便宜又大碗的心態,但是,客人有客人的盤算,旅行社有旅行社的對策。消費者如果算得過生意人,那生意人要賺什麼?

廉航多爆肝,行程滿滿大多是買紀念品。餐飲以素代葷,以為自己占到了便宜,卻換回滿肚子抱怨。

後來,認識了好友CJ。她教我們如何精緻地旅遊。不貪多、不暴飲暴食,而是在異地中緩慢遊走,不見得一定要去觀光景點,反而要造訪巷弄在地人生,或是祕境絕景,感受、感動比趕行程重要。

當然,如果大都會型的充電之旅,多看展覽、表演,或是蒐集夠多的資料是必要的,那又另當別論。

心湄則是在買東西方面讓我開了眼界。她像個武林高手,能在萬箭齊飛下抓住唯一一支致命的。她能在東京逛上老半天也不出手,她選的,絕對是經典,不退流行的雋永。

這樣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需要定力、需要清楚的頭腦、需要決心、需要斷捨離。

這跟男人能從獸性掙脫一樣地困難。

如何違反動物性,用理智取捨,不但要智慧,也需要人生經驗。多數男人都要等到體力不好才懂得愛情,大多數人要等到腸胃不好才會謹慎飲食,大多數人要等到瀕死過一次才知道人生不是只有功成名就。

北海道之夏,我們把最後一站交給了洞爺湖。

又是洞爺湖啊!冬天不是去過了?是的,但是,我的朋友,上帝分出四季是有原因的。

夏天的洞爺湖,因為有了充足的日照,湖水層次更多,藍色、碧綠色、湛藍、墨水藍色。

湖上有城堡式的遊船,讓遊客環湖用。

基本上,這一帶環湖的飯店都美,大廳幾乎都是落地玻璃,湖光山色讓大人小孩都能靜上幾分鐘。

從新雪谷翻山越嶺驅車至此要一個小時左右(冬天因為雪路難行,會多開一會兒。)以為離開了新雪谷,卻沒想到,眺望洞爺湖,還是看到了那個老朋友——羊蹄山。

它其實不高,被稱做小富士山。在我們往小木屋時,它在窗外;在我們離開新雪谷時,會跟它說Bye-bye;沒想到在洞爺,它又跟了過來。

飯店工作人員向我們介紹設施跟環境,他特別提到了夏日煙火,說是可以在湖邊,或是房間觀賞,「兩種都要看,感覺不一樣喔!」

這麼說來,煙火施放不只一天?

是的,洞爺的夏日煙火基本是從每年的四月底到十月底。半年,每晚施放時間是8:45。每次施放四百五十發。

它是用小船施放,快速地在湖面上移動,像個點鞭炮的孩子,點了就跑。每個飯店的正面至少有十分鐘的主秀,然後沿著這些面湖飯店一路放出五光十色的驚喜。

飯店建議了賞煙火方法,第一晚試了第一種,穿上他們的浴衣和木屐,走去湖邊看了第一次。

第二晚,在房裡的榻榻米,看著載遊客的大船從碼頭上駛出,8:40,本來要坐在房裡看,我突然福至心靈,拎上女兒,衝上屋頂九樓的露天風呂——邊在戶外泡湯邊看啊!

我們興奮地跑著、搭電梯、上樓、衝進更衣室、脫光,再穿過室內溫泉池,光溜溜地爬一層樓,往上,推門往外。

鳥瞰整座已漆黑的湖。

屋頂有風,迅速鑽進池中,好燙!沒關係,它在最前端皆有平台,我們像想上岸的美人魚,整條趴在那半是池水的大理石平台上。

隨即,花火開始綻放,大秀登場。

紅色星火攀向高空,炸散,綠色的圓形,往下,如柱狀的瀑布,在湖面放射出燦爛;金色如水蛇般的尾巴、追入空中,炸開,成流蘇。我們的身體,自由地在水中晃蕩,無拘、無縛,赤身裸體地看著這場精心大秀,偶爾抱著我最愛的寶貝女兒,親親、摟摟。

女兒,不要忘記這個瞬間。

不要忘記這樣的美好、自在;不要忘記我們為了美好而一起奔跑;不要忘記那短暫卻可以永恆的開心;不要忘記此時的天空、湖水和風。

其實,人生的快樂,對我來說,這是最好。

幸福到耳中都出現了好聽的歌,幸福到以前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幸福到我覺得彷彿我像我女兒一樣小,只要和她泡在池子裡,一起笑就好。

那個當下就是一切。

旅行的意義,是入定,是穿越,是修行,是讀了萬卷書也換不到的感動,是褪去一切以為需要的。然後清明地回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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