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出走:用旅行找到生命的亮點

旅行的福分
能夠旅行,是福分;能夠樂在旅行,是惜福

如果說,「偏執」可以解釋成一種癮頭,那麼我對於旅行,顯然是「上癮」的。

我的意思是,但凡生活中大小瑣事,我總有疲乏倦怠的時候。唯獨旅行,怎麼也不膩。全盛時期跑機場簡直像跑自家廚房。朋友們要見面,還得把握我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出國空檔,不然,稍一蹉跎,我又「飛」走了。

「那個國家,妳不是去過好幾次了嗎?」朋友在電話那頭聽來滿腹不解:「又要去!玩不厭嗎?」

「當然玩不厭啊,」我振振有詞,「即便是同一處景點,春天去是一種景象,秋天再訪,又是另一番面貌啊!」
為了旅行,我理直氣壯。旁人眼中近乎偏執的行為,我卻可以輕易找到一百零一種的理所當然。

想想看,那些散布全球的大城小鎮,那些藏身於街衢巷弄裡的特色小店,小店裡陳設的獨特擺飾。又或者,一家名不見經傳,卻好吃得令你動容的餐館……這些,不都值得我一再重複的收拾行囊,走出自以為是的象牙塔嗎?

就拿巴黎的龐畢度藝術中心來說吧,每一回造訪,都因為此刻正舉辦的特展,而讓我有不同的收穫。尤其在自己開始習畫以後,我更加喜愛周身浸淫在藝術氛圍中的那種成就感與飽足。畫不是我畫的,雕塑不是我做的,然而我既不遠千里而來,得以親炙藝術家們的作品,甚且從中偷師技法、創意,讓我駑鈍的腦袋磨砥出萬分之一的靈光,這麼「好康」的事,我何膩之有?

又比如,我心中的至愛阿拉斯加,少說也去過七次以上了,但我至今仍對斯土斯景一往情深。每一次的探訪,總能有不同的感受。我可以毫不矯飾的說:阿拉斯加滌淨我視野與心靈的功能,至今絲毫未減。(只是近年因為全球氣候異常,過去所見覆滿山頭的白雪,那令人震懾的萬年冰河,現時逐漸呈現一種像是弄花了臉的殘妝,實在令人好不心疼!)
能夠旅行,是福分。能夠樂在旅行,是惜福。

兩、三年前,我剛從法國里昂參與了八天的河輪之旅回國,時差剛調回來,便又興致盎然的打給美國的大女兒,要她確認是否參加隔年初夏的托斯卡尼之旅。
「媽,我們不是剛從里昂玩回來嗎?」女兒萬分驚詫的在越洋電話中問我,「您都不會累啊!」接著她又不可置信的加了一句:
「而且,托斯卡尼是明年五月的事耶,還有七個月呢!」

我哈哈大笑,像個孩子似的回她:
「人生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嘛!現在的我為了明年的計畫而興奮,多快樂呀!」

用雙眼與心記住的風景
只有映在我瞳仁與心湖中的景色,才是真正難以言說的美

我喜歡嘗鮮,又熱中玩耍,兩樣人格特質相加,遂成了不折不扣的「好奇寶寶」。

搭遊輪,我就要不甘寂寞的每條船都試試。別人是「學」有專精,我則「玩」有專精到可以寫出一本專講遊輪之旅的主題旅遊書——《走,讓我們坐船去!》。
所以,好奇如我,一聽說有「河輪」旅行可以參加,怎可能錯過! 

所謂河輪,是簡約俐落的小型輪船,可搭載數百人不等,行駛於法國隆河,停靠沿岸南法各小鎮。我本來想訂載客量三百人的,想不到十分熱門,船位早被搶購一空,只好改訂一百多人的那艘,船名「A Rose」——一朵玫瑰?真真滿溢著法蘭西風情啊!

河輪因為小,大家的艙位都差不多,所以只有一種票價。小小的房間,兩張幾乎要併靠在一塊兒的床……有紗窗,無論如何得拉下,因為行駛河岸,蚊蟲什麼不可免。真要欣賞風景,得爬上船頂的甲板。沒有豪華遊輪上凜冽的海風,只有平靜慵懶的兩岸草木與房舍,用一種不急不徐的態度,目送著旅人們。

八天七夜的航程,船上當然也有表演節目。多半是請當地歌手獻唱幾曲,或者跳幾支佛朗明哥舞。如果你坐過動輒上千人的遊輪,觀賞過那種堂皇炫麗的歌舞秀,河輪上的小型演出當然就略顯陽春。然而身處南法河流之上,佐以旅行中的悠哉閒適,倒也不失質樸輕鬆。

遊輪,走的是海,航行於國與國之間,舉目所及盡是汪洋。河輪,行駛於平穩無波的江河,幾乎無須擔憂天候,停靠一個又一個小鎮。兩岸近在咫尺,房舍、人物、甚且是花鳥蟲魚,都能盡收眼底。隨著船身前進,映入眼簾的景緻不斷變化,還能造訪那些充滿法式風情的城鄉小鎮,這約莫是河輪旅行最為引人之處!總之,想要奢華,它會讓你大失所望;但若是追求靜謐祥和,它絕對有意想不到的美麗。

我自己就在此番河輪之旅中,享受了兩次極其幸福的時刻。一次是在登船次日,我起了個大早,因此見到河面上籠罩的晨霧。那情景如幻似真,美得讓人難以置信。我自年輕鍾愛旅行至今,深知全球各地的自然美景,已因地球暖化而幾乎所剩無幾,所以有幸得見那難能的縹緲悠然,心情既激動又感恩。我對自己說,能到世界的一角玩耍,好幸運。但時間點對了,因此獨享美景,這又是何等幸福!

我不能免俗的按下了快門,觀景窗框住的畫面看來也許沒什麼了不得,只有映在我瞳仁與心湖中的景色,才是真正難以言說的美。
另一回,晚飯過後,我沒有吆喝同伴,自己一個人登上船頂甲板。時間是晚上九點,我兀自慶幸船頂沒什麼人。就這樣斜靠在躺椅上,仰首望著毫無光害的星空……這才知道什麼叫「萬籟俱寂」!

月亮像條眉毛似的,朝我善意的彎彎笑著。這一路航程行來,月亮每天多一點、多一點的露面。波光粼粼的河面,別人在品酒聊天,而我仰躺在船頂,靜靜的吸取所有旅行的精華,心滿意足的與自己對話。

溫習滿眼的斑斕
關於色彩的記憶,無疑正是非洲之旅的複習。

一張木頭三腳凳,擺在我臥房角落,三、五年了。

說是角落,卻是正對房門口,視線上最醒目的位置。有時在書房與朋友喝茶,臥室門沒關,總有人會注意到那張腳凳;我便取來讓人細看,順道再說一次它的來處。

「非洲買的,」我說,「所以很非洲。」

座面是一張深茶色野牛皮,三隻粗短的腳則被做成斑馬足,黑白的紋理十分逼真。配上毛色沉潛的牛皮,不覺粗霸;卻極富野趣。
這樣一件地方色彩濃烈的藝術品,真要人猜度它的來處,十有八九是不會猜錯的罷。

就像我在馬賽馬拉族的村落外,那幾乎稱不上市集的攤位上,購買的串珠項鍊。紅、黃、藍、黑、白,一圈又一圈,細小的珠子密密層層,毫不遮飾的原色,堆疊在一處出現,已不是「大膽」可以形容!

而我,受了非洲烈陽的蠱惑,一口氣買了好幾條。想不到回來卻是無處施展……就連搭配黑毛衣、白襯衫都似嫌太過。只得收進盒子裡,想起時,再把那滿眼的斑斕拿出來溫習一番。
事實上,關於色彩的記憶,無疑正是非洲之旅的複習。

難忘初見肯亞的紅鶴群時,因為先是自遠處不經意的一瞥,剎時間竟誤以為那是一條圍繞著湖泊的粉紅色緞帶。待周圍眾人驚呼:「紅鶴耶!那是紅鶴!」我睜大眼定神細瞧,嘴邊竟不由自主迸出:

「開什麼玩笑!」這樣的自語來。

數量多到令我錯覺是環湖緞帶的紅鶴群,真真應了數大便是美。紅鶴愛吃一種紅色的藻類,因此成就一身漸層的亮粉紅。眾鳥群集時,更加美豔絕倫!
牠們在湖中飽食紅藻,一面還得留意天敵狒狒。有時毫無預警地,倏忽群翅振起,粉色的羽翼如紅雲般遮去大半天空!那種視覺上的震撼,久難平復……
因為實在太美,次日我們遂又回到湖邊,只為再複習一次那見過便難忘的美景。

另有一種大紅,代表生存權。馬賽馬拉人穿著紅色衣物的目的,是為嚇阻獅子等猛獸,意謂「這是持有長矛的人類,滾開!」

也去看了受人豢養的犀牛。走進圍欄內,腳下的厚底橡膠靴便陷入苦戰,完全不敵那溼濘黏膩的泥土。它們一大塊一大塊地嵌進靴底的縫隙中,恰似犀牛身上深如刀鐫的肌理紋路,是一種受囚困且寂寞的;揮之不去的褐黑色!我們終究不能免俗的,搭扶著犀牛的脊背,各自與牠拍了合照。

就這樣,五顏六色、七彩繽紛,都在非洲這片看似荒蕪的土地上綻放著。溫習顏色,便溫習了我的非洲之旅。

在以色列感受神的恩典
我需要旅行,一步一腳印,眼見為憑。

沒去以色列之前,我一想到就敬而遠之,總覺得那樣的旅途絕對苦不堪言。一個黃沙蔽日、缺樹缺水的國家,又總有戰事威脅,如果以人的相貌比擬,想必是形容枯槁,沒有半點令我想要探訪的情緻。

然而隨著年歲增長,對於旅行的框限,一樣一樣的寬宥了。藩籬既是我自己設下的,有朝一日要將之撤除,又何難之有?

主意既定,我與親友一行共十九人,就這麼踏上了以色列的土地。

天氣真熱,我的裝束與在埃及時差不多:遮陽帽、長袖外套、太陽眼鏡;防曬乳一樣卯起來擦。但是真正身臨其境,心情反而比兀自揣測時篤定得多。我們到的時候,適逢猶太人的「住棚節」,到處人滿為患。房子邊、露台上,這一頂那一頂的搭著此起彼落的帳棚,如同碩大的傘,一朵一朵的倒也開成了一種特殊的異國氛圍。

以色列的居民以猶太人為主,男人多著黑袍、戴高帽。女人則穿著白襯衫、黑裙子,很是素樸。更奇特的景象是孕婦極多,簡直到了每個街道都能遇到的盛況。而且常常是大腹便便的婦人,左右兩手各牽一個小孩,一旁的先生推著的嬰兒車裡,赫然還躺著一對雙胞胎!純粹以目測計算,他們一個普通家庭,少則三、四個小孩,多則五、六個,而且雙胞胎比比皆是。

希特勒當年屠殺猶太人,而今,猶太民族開枝散葉,證明了生命的堅韌與強大,豈能被輕易滅絕!

再由風景上說,這幾年,猶太人也懂得植樹了。當我們看到一叢叢小樹苗,被栽植在缺乏雨水滋潤的土地上,心裡還是不禁要燃起希望,揣想著若干年後綠樹成蔭的景象。事在人為,以色列人應該比誰都要懂得這個道理。

行程中,我們乘坐造型古典的木船,一遊加利利湖。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船行至湖中,船家竟為我們這些台灣遊客舉行了升旗典禮。大家一面開口唱著國旗歌,一面看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在微風中冉冉上升。也許是身在異鄉的緣故,每個人的哭點都莫名降低了,只見所有人的眼裡,簌簌的泛出淚來!

上岸後,在湖邊的餐廳吃魚。那是一種名為「聖彼得」的魚,個頭很大,用炸的。口感酥脆,吃來倒也特別。

再經過約旦河,已經快要晚上六點,河中進行的受洗儀式已近尾聲。這條河,曾經是施洗約翰為耶穌受洗之地。若能在此受洗,是何等榮耀!我的一位親戚與一位好友,剛信奉基督教未久,但還未正式受洗。當她們決定在此受洗後,我奔去專門出租受洗衣服的櫃檯,即使已過了開店時間,我仍努力的用一口破英文懇求店家,說我們遠道而來,這是唯一的機會,無論如何請讓我租用袍子。本來店家說不行,但後來約莫是受了我的誠意感動,還是租給了我。於是我又急急奔回去,讓她們及同行的柳牧師穿上專門用於受洗儀式的白袍。她們穿上後,走進河中,進行儀式。讓我大為意外且感動的是,師母當時穿的是漂亮的衣服,但她不顧一切走入河中,幫忙牧師扶持受洗者,以免危險。我想起聖經中的話:「才德的婦人,遠勝過珍珠。」

我們站在河邊,齊唱聖歌。這深具意義的地點及景況,讓觀禮的大家及受洗者本人,都受了深深的感動。

我們也行過了「苦路」,這是在十七世紀時,由聖利安納宣揚的一種天主教儀式。藉由重現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過程,進行十四處的朝聖,是接近與感謝天主的一種方式。一個教徒,能夠行過當年耶穌行過的苦路,實在十分榮耀。我覺得自己似乎也隨著耶穌的腳步,走過了歷史,見證了一切,心中感動得無以復加。我想起耶穌臨死前說的:「原諒他們吧!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以及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又說了兩個字:「成了!」代表他已完成了替世人的贖罪。我又想及當年耶穌因為世人的自私、無知與嫉妒而被釘死,而直至今天,人類不也一樣仍舊在自私、無知與嫉妒的泥淖中受苦嗎?

著名的哭牆,人山人海,想擠進去十分困難。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摸到它。我看到許多人將自己的願望或禱告寫於小紙條上,塞進了哭牆的石縫間。當我隨著絡繹的人潮緩緩前行,終於觸摸到牆面時,腦海中是對自己人生的省思。我想放下的是世事的紛擾,人間的恩怨。當你定睛看神,世間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我默默禱告,想要一個放懷暢笑、天空海闊的人生觀照。

人生不過幾十年,每天都會如飛而逝,人一切都會逍逝,而哭牆一直屹立。一千多年來一批批朝聖者來了又走,反顧自己沒有任何永恒的東西,不須太執著計較。那面牆象徵靈魂的歸宿,讓人開始思索什麼最可靠。

以色列盛產椰棗,紫黑色的椰棗很大一顆,製成的零嘴有的夾核桃,也有的包著橘子皮,味道都十分可口。老實說,當我見到高掛在樹枝上的「本尊」時,嚇了一跳,「原來椰棗長在樹上啊!」我心想,「而且顏色是嫣紅的,好漂亮。」

所以,我需要旅行。走出封閉的象牙塔,一步一腳印,眼見為憑,才能彌補自己的無知,修正荒謬的自以為是。

我很高興,自己終究是去了以色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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