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一念間──我所體悟的慈濟思惟

【後記】
照見生命本質的力量 


有一種思惟,不是西方思惟,也不是東方思惟,而是慈濟式思惟。
記得國中二年級那一年,在宜蘭的一個小書店看到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這一本小說的簡要版,它文字的美及敘述的思惟很吸引我。我買了回去,一口氣讀完!
到了高一,又買了厚厚的一千多頁的完整版。羅曼羅蘭帶著一個年輕生命,進入哲思及文學的世界。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喜歡文學及哲學,泰戈爾、徐志摩、錢穆等,都是我愛不釋手的作品。年紀稍長,有機會涉獵新儒家的方東美及唐君毅等先生的書籍,更讓我接觸浩瀚、繁複又結構井然的東方思想體系。柏拉圖的《對話錄》讓我理解西方思想的發軔,而鈴木大拙的禪學,讓我初步接觸佛教思惟。
在從事記者的工作中有機會讓我接觸不同的人,從政治到企業,從學術到販夫走卒,從文藝界到黑道等,我看到不同生命的樣態及生活,他們都自成一格,各有思惟,各有堅持,各有痛苦,各有生命的矛盾及瓶頸。生命不是究竟的!在匆忙而緊湊的生活中,我嘗試著從書本中追尋真理及圓融的智慧,從基督教思想到《易經》,從西方哲學到新時代思惟,我的追求始終帶著困惑,始終覺得生命的本質是矛盾難解!
一九八九年,我進入中國電視公司擔任晨間新聞「今晨」主持人,認識了當時的氣象主播曾慶方,現在是我的太太。慶方引領我進入一個我從未預期的世界──慈濟世界。這個世界最後竟決定了我一生的方向,並讓我找到生命追尋的終極目標。
慶方送我一本書,名《靜思語》,證嚴法師著。我的佛教思想在當時僅限於方東美的大乘佛學、鈴木大拙的禪學及慧能大師的《六祖壇經》。且不提我二十多歲讀《六祖壇經》內心的激動和澎湃,我對於佛教是陌生和疏遠的。不見法師是我的信念及堅持,但是看到證嚴上人的法照,我就已經心生歡喜。一個眼神透露無限悲願及勇氣的修行者,以他年輕的智慧竟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佛教語言、思惟及實踐。他的說法既現代又傳統,既清晰又圓熟,我深深地被吸引,上人不平凡的一生也讓我感動及敬佩。
慶方帶著我到慈濟當時位在台北市吉林路的會所見上人。那一天,高信疆先生也在,上人向他介紹了我。我有機會和上人單獨見面談話,那是個讓我渾身緊張但又充滿喜悅的經驗。他的眼神直視你,既震懾你,又深深地吸引你!至今為止,我不知道見過多少位總統及世界各種傑出的人士,但上人是唯一讓我有這種感動的人。他的氣質「寬博、深厚又溫柔」。這是一個人能想像的最完美的人格組合。
一九九○年我到美國唸書,在那裡投入美國慈濟,若干時日,課業漸重,我和慶方的參與減少,一方面也是年輕氣盛,和人相處上,出現若干問題,因此疏遠了許多。在南加大讀完傳播碩士回台,王端正副總找我談,希望我回慈濟工作。我沒有這個智慧在當時就接受邀請。記得出國前的確答應過上人,回國後會加入慈濟人文工作。但是我食言了!
八年過去了,一如先前所言,我嘗試過各種的哲學思惟,嘗試著建立人生顛撲不破的圓融和智慧,但始終不可得。不管我得過什麼獎項,收入愈來愈多,或新聞生涯如何璀璨,如何自認對社會做出些許有價值的貢獻,我的內心始終是不究竟,始終漂泊,始終不確定,始終隱隱作痛。這痛,是對生命及存在的不理解。這痛,是對於社會問題的無望感及無力感。
二○○一年當我準備離開中天電視,並和幾家電視台商談開闢座談節目及製作紀錄片之際,李憶慧師姊邀我回去見上人。憶慧師姊一直是我的善知識。在花蓮見了上人,上人知道我正要轉換工作目標,就神情嚴峻,其實帶有深切期望及責備的語氣說,「你答應我要回來的事,做到了嗎?已經說到不想再說了!」王副總在旁邊也補上一句:「不要再像浮萍一樣,到處飄盪!」
那一年有媒體報導說,何日生主播離開中天準備從政。之後,我很高興地跟他們說,「我的確『從證』,決定跟從證嚴上人!」
我從來就不覺得我是覺悟之後才回到慈濟,我是回慈濟之後,才驚異地發覺,這麼好的思惟及生命價值的實踐,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我多年來思想的矛盾及對生命的困惑,在上人的提醒,以及在他看似平凡的言行之間,逐一地解開。投入慈濟,給我生命一個從未被自己知曉及開啟的內在和外在世界。這期間,我也有幸和王端正副總及林碧玉副總共事。林副總給我一種無比的勇氣及毅力,去突破各種困難及實踐應達成的目標。王副總始終給予我一種更高遠、超越的角度,去思考並看待事情。在慈濟五年多,我覺得我是一個重新活過的人!
但是我覺得我不是智慧的人,我只是運氣好。正如同我說過,我並不是澈悟之後才進慈濟,我是被一種奇異的「長情」牽引著進入慈濟世界,但是這種長情的牽引正是照見我生命本質的一種絕對力量。
在覺悟的路上,我沒有選擇,我只是被揀選!是被上人的悲願所揀選,被一種更巨大的共善之力量所揀選!
《一念間》,記錄我在這條覺醒路上的心路及思索,希望那揀選我的力量,能經由我的領悟及細述,引領您靠近這個力量,靠近這一位當代偉大的覺者──證嚴上人──如何梳理、解決人類生命的共同困境。盼望經由這股共善的智慧,能協助您在生命的道路上,得到最終的清淨、自在和喜悅!
本書慶幸得到三十年來一路陪伴並教導我的恩師陳進傳教授;相交二十年,待我如兄長般的李念祖教授;以及在慈濟的路上增長我慧命良多的林碧玉副總為我作序。特別表達我最誠摯的感恩!


【內文轉載】
☆無言的力量
國際級防治病毒大師詹姆斯.彼得斯,將近六十歲,閱人無數,但為什麼他見到證嚴上人,會突然間這麼感動呢?

剛進慈濟沒多久,有一次和兩位法官談起慈濟的理念,其中一位女法官對慈濟理念有許多的好奇,也有些許的不解,經過我再三的解說及分析,她說她比較明白了,但是她說了一句令我很尷尬卻一生難忘的話,她說:「何先生,聽你說話覺得很有道理,但是不覺得法喜。」這評價讓我印象深刻。再精闢完美的道理,都不如我們內心散發的慈悲。能感動人的不是言語,而是其他非言語的力量。
提到非言語的力量就自然地會想到證嚴上人。許多人第一次見到上人都有一分莫名的緊張或感動,每一個人見到上人都會表現出很美好的一面,甚至禁不住地發好願要幫助受苦的眾生。一位慈濟醫療志業單位的高級主管就開玩笑說,見到上人要小心,一不小心你就會發大願。發了願之後很歡喜,事後想想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麼會有這一股力量發大願。
比起我們的滔滔不絕,上人對於許多人的影響經常只是輕輕的一句話,或是根本還未曾言語,他的悲心已經在他們身上起了深刻的作用。二○○二年十月,諾貝爾醫學獎得主李哈維爾博士,在我的邀請下,來花蓮會見上人。哈維爾到達的時候剛好是中午吃飯時間,慈濟醫院第一會議室擺設了自助餐。哈維爾正在選取菜餚時,上人也剛好來到。兩人還未交談,就坐下來吃飯。哈維爾坐在上人身旁,我比鄰哈維爾坐著,充當翻譯和他閒聊。這期間上人與哈維爾始終沒有機會交談。我們放了一卷歡迎哈維爾的影帶。影帶播完,輪到他說話,結果他一拿麥克風開始講話,聲音立刻哽咽,雙眼泛著淚水。他說對不起,「I am sorry!」而他的夫人坐在上人另一頭,眼淚也如雨下。為什麼這一位國際級的醫學大師見了上人,未曾交談竟如此感動呢?
同樣無言的力量,也發生在另一位國際級醫學科學家身上。二○○三年,全世界最著名的防治病毒大師詹姆斯.彼得斯(C.J. Peters)來靜思精舍訪問,他就是電影「危機總動員」當中故事的主角,曾是深入非洲撲滅依波拉病毒的大英雄。那一年他來花蓮拜訪上人,他們之間沒有太多機會交談,只是一起吃了一個半小時不到的中飯。臨行前,上人送小紀念品給他和夫人,彼得斯接過念珠,淚水就從眼裡不斷落下。他也將近六十歲了,相信也是閱人無數,但是為什麼見到上人就突然間那麼感動呢?

看見一個大生命!

這些深刻的生命經驗,其實都不是言語所創造的,而是一種人格所散發的無言之力,是一種被更大的精神體所包融的一種心靈回歸。正如原住民作家撒可努見到上人的時候驚歎,「今天我見著了一個大生命!」那種遇到大生命的驚歎是一種法喜,是讓我們回歸自己生命最原初狀態的一種狂喜。在那個狀態中,世俗的塵埃、現實的偽形、沉疴的記憶都瞬時退去,一種清淨的、無染的心被這一種靈敏的覺性突然喚醒,因此淚水潸然落下。那是一種自我照見的清明,一種觸動到真我的喜悅。
先不問上人為何有這一種力量,倒是要問,為什麼我們在這一位偉大的精神導師面前會有如此的表現?
人都有不同的面向,要追逐成功,所以扭曲自己;為了貪圖欲望的獲取,所以必須說不實的話,必須去壓迫他人。我們的生命中有各種衝突的價值同時並存著,直到見到上人,我們看到一種生命的可能性竟可以是如此的單純,如此的勇敢,如此的慈悲。那一種力量遠大於言語,不是言語所能企及或描述的,只能以一謙卑柔軟的心去感受及洞見。原住民作家撒可努,他深具靈性,所以他見到上人就說,我今天見著了一個大生命。好一個大生命的描述,上人的心靈及精神體是遠大於我們肉眼能見或心智所能企及的。
上人面對每一個人,不管對方內心有多矛盾、多掙扎,多麼充滿複雜的異質性,不管習性薰染多深,他總是映澈我們最單純的那一分慈悲本性,因為他很單純、很清澈,所以我們每一個人也都以最清澈、最善良的那一面和他相呼應。也因為我們都以清淨的那一面和他互動,他就更加確信人世間所本自具有的真善美,他就更加堅定他對人性之善的那一分深刻信念。他每天看到的人都是善的,因為他內心是善的、無染的。

讓人見了你心生歡喜

而當我們這樣的凡夫心,面對人常常預防他人對我們有機巧心,對我們不誠懇,對我們使壞,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們並沒有像上人一樣用無染純淨心去應對他人。人心之交會就如同雲和湖水的交會,湖面是清澈的,就能映照雲的色彩;如果湖面是混濁的,那即使雲的顏色潔白如雪,也會照見出有染的色澤來。別人和我們應對時的心之意向,正反映著我們自己的心靈狀態。
我們的修行要修持到人一遇見我們就起歡喜心,那內心必須能夠常養慈悲與愛的清淨智慧。上人在二○○五年一月初,於關渡園區對委員幹部的談話中,就期許慈濟人能著重修行,要修為到人見到我們就感覺歡喜。他舉佛陀時代的一則故事說,有一回佛陀和眾弟子在行走,一隻飛鳥從這一群修行極高的出家人頭上飛過。這一隻鳥先是看到舍利佛,雖然舍利佛修行極高,但那一隻鳥還是不敢靠近他,因為牠感受到舍利佛身上還是有一股濃濃的銳氣。最後那一隻鳥選擇停在佛陀肩膀上,因為佛陀的心靈狀態絲毫沒有攻擊的成分,他的慈悲純淨及莊嚴吸引了那一隻鳥無懼地停靠在他肩膀上。上人以這一則故事勉勵慈濟人必須修持到沒有傲氣、殺氣,沒有任何暴戾攻擊之氣,調和身心,人們見了你,與你相處就會心生歡喜。
想想上人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凡夫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見著人總是充滿著不信任感,處處提防小心,深怕自己受騙受傷。直到見著上人,我們感受到一分真切單純巨大的慈悲,我們終於照見自己長久渴望著的、深埋心中的清淨慈悲,那一種回歸自我心靈的喜悅及覺悟,是一生中最難得的一項經驗和契機。然而,這種突來的喚醒和覺性的靈光,也很可能是一時的、短暫的,特別是我們覺性的靈光,如果只仰賴另外一個大覺者對我們的照見,那根是未著土地的。我們應該藉由這位偉大覺者的靈光,努力挖掘自己深埋已久的真純本性,將無明及互相矛盾的盲點一一去除,不斷擴大愛的智慧及慈悲,如此才能達到上人所說的,讓那一隻飛鳥,安然恬適地停駐在我們無欲無害的心靈臂膀上。


☆從白袍到牛仔褲
為什麼醫生要穿白袍?為什麼英國法官要帶假髮?為什麼會計師經常穿套裝而非牛仔褲?

慈濟大學在一九九四年創辦的時候,邀請許多國內外教育菁英研商辦學的方法及理念,其中有一項觀念,讓多數學者、教育專家都無法真正接受,那就是證嚴上人堅持慈濟大學的師生都必須要穿制服。
為什麼穿制服?當今社會誰自認不穿制服?
約莫在五○年代長大的人都經歷過西瓜皮、穿卡其制服的經驗。很多比較叛逆的年輕人恨制服,認為制服是制約、是控制,但有趣的是,當他們長大以後,穿衣服、做頭髮,也無不都是在趕流行,從雜誌及電視上看別人怎麼穿、怎麼做頭髮,這樣的趕流行算不算制約,算不算一種商業所創造的控制?
服裝,對一個人來說,是一件大事;服裝,對一個時代而言,也同樣是一項重要的表徵。自古以來,服裝就是族群認同和社會階層化的化身,沒有任何一個族群的衣服不代表著該社會階級的分化,透露該族群的文明及價值觀。
為什麼伊斯蘭婦女必須用黑衣服遮住臉龐?為什麼西方人認為伊斯蘭婦女的黑衣,是反現代化和宗教禁錮的象徵?而同樣地,西方社會正式的晚宴或晚會,男男女女多半穿著黑色晚禮服,為什麼之於西方社會代表高貴和專業的黑色,放在回教世界的婦女身上,就成為落後及反現代化的象徵?由此看來,服裝的意義其實反映了一個族群特有的偏見,並且我們不自主地以這種偏見去評斷他人。

流行服飾也是一種制服

法國政府在二○○四年七月,立法禁止公立學校學生佩帶任何具有宗教意涵的圖騰或衣服,原因不外乎去除宗教的任何歧視及壁壘;但去除宗教的頭巾、十字架或佛像等,宗教的分野及禁錮固然從表面消失,然而生活中語言和符號所表達宗教的同一就能完全滅絕嗎?去除圖騰化之後的法國公立學校,其實取而代之的是世俗主義的價值觀。
在世俗主義的市場消費體制底下,每一個人穿戴的物品都是經由商業市場製造、銷售而購得,這種由大眾消費市場所購得的衣物、佩帶的飾品,似乎去除了宗教的箝制、束縛及分別。但是在這一切宗教符碼消失之後,取代的是商品的廣告,而難道透過商品廣告所購買、穿戴就稱之為善嗎?這種任由廣告商業市場機制支配的穿戴,就是去除宗教分別箝制的最終結果嗎?如果宗教的分別及箝制是先驗的惡,那廣告商品價格機制所創造的物化及消費的階層化,難道就是法國的世俗主義期望的目標嗎?比起資本主義,宗教對人所可能產生的箝制及負面影響會更令人擔憂嗎?如果十字架及頭巾是一種分化,是人與人隔離的一項壁壘,那麼對於名牌的追求及消費,因而造成的貧富差距及階級的分化,難道就無須被重視及限制嗎?
不管是猶太教的五角星、回教的頭巾、基督教的十字架、佛教的念珠等宗教符號,以及資本主義的消費流行趨向,就文化本質而言,是沒有太大區別的。一個廣告明星拿一支新型手機,第二天立刻有數十萬人去買這一款的手機,可見資本主義的洗腦究竟比起宗教的傳播要更為徹底有效,更不會被批判或造成抗拒。資本主義縱橫人類兩個世紀,它是我們這個世紀最大的宗教,它具有最深遠的圖騰及符號,它運用最廣泛的傳播及行銷工具,它無所不在地把每一個人都涵蓋、包裹在它「自由選擇」的幻想之中。
想一想我們一生在穿著上能有多少選擇?當男士的西裝流行三排釦,傳統的雙排釦就立刻從櫥窗裡下架,立刻從家庭的衣櫃裡消失。當婦女流行低腰牛仔褲,所有高腰傳統的牛仔褲立刻乏人問津。同一、同化,在資本主義裡最徹底、最直接,它所戴的面具最無形,讓人們誤以為這一切都是自由選擇。不管你同不同意,在商品廣告市場下,我們都穿著資本主義商業機制設計的制服。這制服一陣子換一次,讓我們誤以為我們一直在變化、在選擇。同一時間,同一個辦公室,你可以觀察到我們穿得有多相似,黑色套裝永遠是婚禮的最愛,白色禮服永遠是新娘子的最佳選擇,你能相信嗎?一生中最重大的日子,我們仍然像在穿制服一樣,選擇成千上萬人穿過的白紗禮服。為什麼?因為廣告及符號不斷教導我們白紗禮服是最美、最漂亮、最聖潔的新娘禮服。
同一、同化,根本就無所不在。
即使在資本主義一直強調的自由市場和自由選擇的今天,同化及同一的力量比起以往更為根本,也更為巨大,因為商業就是大量生產及製造。在同化的同時,階級化也相應而生,但是我們不會譴責它,不會如同許多社會譴責宗教裡同一的穿戴、圖騰及符號一樣。資本主義無遠弗屆的教育及傳播體系,深入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們用它的標準來判定人的行為,忘卻它是我們最需要仔細判定的對象。

人們渴望追求同一

資本主義商品同化的力量之所以能存在,並不是它擁有最佳的商業及傳播體系,它存在最根本的道理,是因為人們一直擁有著追求同一的心。沒有人願意看起來古怪,沒有人願意看來落後於時代或不符合時代的價值觀,每一個追求時髦的人,其實不是標新立異,而是害怕落後孤單,其背後所企盼的,就是得到社會的肯定及稱譽。這種企盼就是企求認同他人,也企求被他人認同,企求整體社會的理解和接受,因為同一性是人性中最深沉的一項渴望。
醫生為什麼穿白袍?律師為什麼穿黑袍?英國的法官為什麼必須帶假髮?為什麼電視女主播都必須剪短髮,男主播一定要穿著西裝,而不是T恤?為什麼會計師必須被要求穿著套裝而非牛仔褲?這些評斷是非,論斷真理,決定別人生死的人,在穿著上似乎都依循著同一性的原則。這同一性其實背後是榮譽,是一種信念的統一及價值的溝通,沒有這種信念的統一或價值的確立,專業的榮譽及信條是無從產生的。
對於中東研究十分徹底的回教大師柏納路易斯,描述中東國家的衣服變遷時,就曾說,衣服是一個時代的共同表徵,它用來判定個人出身所屬,並作為我們和他們的分辨標準。路易斯也觀察到,在一連串中東回教世界和西方的戰爭挫敗中,回教世界開始學習西方軍事的穿著,期望藉由模仿敵人的穿著而進一步強盛自己。這項衣服的選擇和軍事武器的採購,不同的是,衣服的樣式改變和軍事力量的擴展無關,它的選擇是非常社會性及心理考量的。這告訴我們的是,衣服其實是一種榮譽及信念的獲得,我們或多或少總是追尋著同一性的價值在穿著、在佩帶飾物。
沒有任何人是不被這種同一性的外在穿扮所左右、所支配。我們並不能完全自由地選擇一切,一切的選擇都是社會性的,都是要在被群體的共同價值肯定之後才變成可能。即使標榜輕鬆、休閒、自由的年輕人,牛仔褲幾乎成為全世界年輕人共同的制服,不管在美洲、歐洲、中東、中國或是深山偏遠的原住民部落,皆是如此。

你的價值選擇

重點不在於自由,而在於選擇,在於選擇什麼?
在社會文化中,沒有任何人是真正自由的,我們都是不斷地在被形塑、被規範。我們都是穿這個環境裡要我們穿的衣服,不管是牛仔褲、西裝、套裙、露肩低腰或是長裙擺動,這些都是被教育、被影響的結果。直言之,這是人存在的一項必然。唯一的思考是你選擇何種價值觀,選擇何種衣服擺飾符合你的信念及群體的共同價值。法國想去除一切同一性的宗教衣服及飾品的努力,只不過把法國納入單一的世俗主義框架中,其實它是扼殺了選擇,扼殺了人們選擇自己支持某一種信念的可能性及自由。
問題不在同一性的穿著或佩帶,重點在於選擇的過程中,參與者是否透澈堅信它背後蘊含的理念。現代人不希望教會告訴它穿著什麼,但是一支廣告卻使他心悅誠服地去購買那些資本家要他購買的物品及衣物。資本主義是同一性最大的勝利者。我們絕少去爭論、去釐清商品廣告背後的動機、信念或價值,我們倒是很在意宗教及社團對人們的信念傳達及各種道德勸說。
如果法國政府也同樣限制資本主義的商品廣告,避免消費主義的物質化及階級化習染孩童,這個重要性並不會亞於法國政府害怕宗教間的壁壘所造成的傷害。物質化及消費主義造成的社會不平等及深化貧富差距,難道不值得規範或重視嗎?而在規範佩帶宗教圖騰的同時,其所造成對於價值選擇的抑制,是更值得深思的警訊。
價值的選擇人人都有,社會應該提供一個空間讓人們去思索及判定。強加的同一性未必是最好的一項措施,不管這強加的同一性其背後的動機及信念有多美好。
從這個角度來看,佩帶宗教飾品和年輕人從看廣告買了牛仔褲,其實都是一種同一性的選擇。選擇認同及支持某一種文化及價值,在它們各自的體系中都稱為美、都稱為善。
穿制服並沒有先驗的惡,它是一種信念及價值的呈現和支持,它是人類社會諸多同一性中的一種。不管宗教的長袍、主播的西裝、律師的黑袍、基督教的十字架、穆斯林的黑色面紗及白色頭巾、學生的牛仔褲,這些都是人類同一性的一種展現。它展現不同的人所支持、亟欲彰顯的信念及榮耀,這當中沒有對錯,無須掩飾或廢除 。

認同是關鍵

當一個團體希望它的成員認同它的理念,並進而以外表的服飾表現這一分認同的時候,最大的關鍵在於心裡的喜悅,即信服。愈是靠近內在信念出發的,愈是不經由強制的,愈顯得善和美。很多人常以穿某一種品牌衣服為美,因為他認同這衣服背後的階級或美感。
認同才是關鍵所在;要求的開始,其實是信服和溝通的結束。理解及認同,引導人們心悅誠服地選擇一項他們認為美善的衣服。由此觀之,制服何嘗不能被人們視為最美、最善的一項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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