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重整家的愛與傷:以家庭系統理論重新覺察,活出有選擇的人生

不同於傳統的心理分析治療,家庭系統理論將焦點集中在家庭成員的互動,而非個人心理狀況。

家庭系統理論是一種為了理解人類心理的關係模型。家庭成員間的關係,尤其是成員推與拉之間的距離和親密度,被認為是構成人類行為的一項重大因素。家庭系統理論討論的不僅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個體,而是包括跨時間、跨世代的整個大家庭—內外祖父母、叔叔、伯伯、舅舅、姑姑、阿姨,兄弟姊妹以及堂表兄弟姊妹。大部分的家庭治療師認為,至少認識家族中的三個世代相當重要,不論這位家人是否在世、住在附近,還是相隔兩地。

家庭中的個體不僅擁有共同的家族史,也共享關於對自己、他人,以及世界如何運作的假設和信念。我們在家庭的照顧、養育和支持下學習到如何理解他人;或相反地,在受傷的、有危害的和毀滅性的經驗中,習得理解他人的方法。

你可能成長在一個充滿愛和安全感的家庭,擁有許多美好的回憶;或者,你可能成長於一個混亂、缺乏安全感的家庭。一想到「家」,心中浮現的是難過、受傷,甚至是創傷。然而,沒有任何地方能像自己的家一樣,我們在家庭裡體驗到的關係,塑造了今天的我們,以及我們對自己的觀感、看待與理解他人的方法。

家庭治療師相信,家人關係影響我們的時間與力道,甚至超越了生死;也就是說,距離或死亡都無法讓我們脫離家庭的影響。

選擇如何處理家庭對自己的影響,對終生幸福至關重要。

我們都經歷過創傷。這句話的意思是,至今我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在生命歷程中從未遭受情緒困擾。也許是失去所愛之人或最愛的寵物,有時一次的受傷或疾病,不僅造成生理上的影響,也可能演變為心理創傷。也或許是遭受霸凌,或者認為自己受到不公平的懲罰。童年時,我有一位朋友,如果她的成績單沒有拿到A,就會被禁足整整一個月。

有些較幸運的人,僅受到輕微或頻率較低的創傷;較為不幸的人則遭受到更為強烈、令人震驚的情緒或心理創傷,並且造成持續性的影響。這些單次或多次的創傷事件,使他們在情緒上無法承受、變得麻痺或深度焦慮,經常感到疏離也缺乏安全感。也有部分人甚至在情緒、身體或言語上,遭受嚴重虐待,而施虐者正是自己的家人。

在我看來,家庭虐待是最深沉、黑暗,也是最具毀滅性的背叛形式。不論是童年時期的反覆創傷,或是成年後的一次性事件,創傷倖存者往往長年受困於羞恥及罪惡感。他們不時會在人際關係中受挫,尤其是與最親密的人,且經常會有情緒低落、焦慮和自卑的傾向。成功走過創傷的人也許有能力從身體、心理或精神上的傷口復原,但療癒確實需要時間和自我意願。

療癒創傷是一段促進身體、心理和心靈癒合的轉化之旅;也是一段創傷倖存者修復與自己和他人關係的旅程,透過治癒受傷的大腦與相關傷口,使他們面對自己與他人,皆能抱持平衡與正向的態度。隨著更深入理解自己家庭中的家庭動力,就越能幫助自己做出新的選擇,以更健康、有效的方式駕馭當下。

家庭治療將家庭視為一個整體,以系統的角度看待一個家庭。在「家庭」這個系統中,成員們會互相影響,因此彼此的關係互動和模式,理所當然成為治療師挖掘問題的關鍵。相較於因果關係,也就是線性思考,家庭治療著重於循環式思考,關注的是整個家庭系統成員間的關係與連結模式。

家庭系統理論的主要假設

在家庭系統理論中,每個人都被視為緊密關係系統中的一部分,沒有一個人可以單獨被分離出來理解,因為我們總是處於各種關係。而且這個系統將不停發展,大於現今各部分的總和。 

因此:

•每個人的行為與家庭互動過程的關係,和個人的心理歷程或情緒問題有關。
•每一位家庭成員的改變,都將影響所有成員及整個家庭。

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獨特的屬性,包括 :

•架構。
•規矩。
•對成員指定或指派的角色。
•複雜精細的公開或祕密溝通方式。
•特定的協商與問題解決方式。

家庭是一個有組織的社會系統,成員們:

•擁有共同的家族史。
•對於家庭的意義有共同的理解。
•對家庭認同的看法相同。
•對世界有共同的假設。

認識自己的家庭模式、連結、歷史與故事,將能讓我們獲得解放。

認識自己家庭的目的,並非為了指責或找出錯誤,而是以這些脈絡加深覺察和理解,對自己想要在世界上成為怎樣的人,做出更有意識的決定:我想要如何感受?如何思考?如何行事?

覺察與理解就是力量—選擇改變的力量;去思考、去感覺、去行動的力量。以讓自己發光發熱的方式,而非以「自動駕駛」的模式運轉,行屍走肉般地存在世上。

不論你經歷的是何種程度的創傷,知識、覺察與理解能讓你擁有選擇的力量。願你選擇去療癒,願你選擇去尋找自己需要這麼做的支持與協助。

請容許我再說一次。我介紹這些家庭系統理論中的基本概念,是希望讀者能因為具備這些知識,更完整地理解自己是如何被家庭的運作、模式和過程影響過去的自己,並且在此刻也持續影響著他們。

我深深相信培根在《沉思錄》中的名言:「知識即力量。」

願你利用這些知識賦予自己力量去療癒,創造出真正的你,和你的人生。

避開十五種「保證」能破壞關係的溝通方法

① 指責:「狗會跑出去都是你的錯。」我們大部分人都遇過這種隨時準備防禦的人。我的經驗是,以這種防衛姿態溝通的人,不是不願意負責,就是很怕被指責(或兩者皆是)。所以他們經常採取的策略,是在被指責之前,先一步指責別人,或者當他們感覺自己受到攻擊,就會在被質疑時以指責他人作為回應。

② 貼標籤:「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沒聰明到能做這項工作。」若你曾被貼過標籤,而且因為這個標籤被人們下結論,你就知道這有多讓人心理不平衡。以我自己為例,我現在全白的頭髮曾是金黃色,這輩子數不清有多少次被不認識的人說是「愚蠢的」或「沒腦的」金髮女郎。幸好,我清楚我的智商比他們大部分人高,因此能心平氣和地走開;雖然如此,當下還是有點煩。而在家裡,孩子則經常會被貼上「聰明的那個」「漂亮的那個」「搞笑的那個」「很乖的那個」「不乖的那個」等。

③ 咒罵:「你真是個白痴。」來我這裡求診的家人之間,對話出現咒罵的情況似乎越來越普遍。我猜這種情形在社會上,也越來越常見且被接受,「妳這婊子」和「你這混蛋」這類的話語,在電視上甚至不會被審查。若你的本意是想傷害對方,咒罵可能有用;但如果你希望對方聽進、理解你的想法,那麼咒罵就是極具破壞性,且只會不利於結果的方式。

④ 指控:「你故意讓門開著。」指控是將一個假設性的理由,歸咎成對方做出某事的原因。在上面的例子中,「你讓門開著」可能是事實,也可能不是;而「故意」對溝通而言,是最具傷害性的用詞。在重要關係中對他人的行為妄下定論,是很危險的事。

⑤ 貶抑:「真的嗎?可是你從來沒有做對過。」「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學得會用遙控器?」過去十年,我注意到有個詞經常被用在貶抑對話中—帶著嫌棄的語氣說:「真的嗎?」(暗示對方說錯話或做錯事。)

⑥ 恐嚇:「你下次再這樣,我就走人了。」語出恐嚇,對關係可能造成致命影響。若說出來的恐嚇是隨口唬人(之後沒有真正被實踐),那麼它們往往會被忽略。持續地隨意說出這種話,可能會對彼此的信任與開放、坦誠的溝通,製造出不安全的空間。

⑦ 臆測:「我知道你這樣做是想報復我。」當說出口的話是在猜測對方的意圖時,就很容易像是在指控對方。我一直很欣賞一句老話,意思大概是:「當你在臆測(assume)時,其實是從『你』(u)和『我』(me)中間製造一個蠢蛋(ass)。」

⑧ 命令:「去洗碗,現在。」命令通常帶有恐嚇的意味。「要麼聽我的,要麼滾蛋。」「不去做,你就給我試看看!」這個「試看看」可能是情感的拋棄或有以牙還牙之意,像是:「如果你不洗碗,我就不讓你跟朋友出去。」

⑨ 不停抱怨:「我討厭你開車的方式。」(每次上車就說這句話,有時甚至車都還沒開出車庫。)不停抱怨真的是一件掃興的事。很少人能透過抱怨得到想要的結果,通常只會拉開彼此的距離,更不可能使正向溝通發生。

⑩ 保留:「我不會告訴你我為什麼這樣。」以保留方式溝通的人,很可能是因為不想說話。很多來求診的夫妻,是因為對伴侶的保留態度感到失望或憤怒。採取保留態度的人,很可能是為了懲罰伴侶,這很可能是個人從過去經驗習得的反應。

⑪ 評論:「你今天很有毛病耶。」(語氣中全是鄙夷。)評論行為本身,和表達對一個人的評論完全不同。讓我為上面的例子想一個情境。母親剛目睹先生對兒子大吼,與其攻擊先生,她可以說:「你對兒子這樣大吼,我覺得很難過。這讓我很生氣和傷心。我很在意你這樣大吼對他的影響。我想要你盡可能試著了解,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生氣,非得要用吼的。」(注意:小時候經常被父母與其他權威人士斥責,較容易覺得自卑。)

⑫ 防禦性:「我不會聽你的。」這種破壞性溝通方式,大部分都屬於防禦性。這一項被單獨列出,是因為它如此普遍,而且自成一格。採取這種溝通方式的人,不一定會用到上述列出的方式。這些人往往在情感上與其他人保持距離。當我在腦海中想像他們時,他們連走路都是「兩手舉在胸前」(their dukes up,這是一句老話,意思是舉起兩個拳頭,隨時準備出拳)。頻繁使用這種溝通方式的人,通常害怕示弱。

⑬ 輕蔑:「我才不管你要說什麼。」這種溝通方式很常出現在「總覺得自己是對的」的人身上。當你是輕蔑型溝通方式的接收方,很可能會感覺自己無足輕重或沒有價值。和上列的其他溝通方式一樣,這不僅將破壞彼此的溝通,也對接收方的心靈造成極大傷害。

⑭ 消極抵抗:「我做完這件事就會去做。」(其實完全沒心思去做,只是說些對方想聽的話,好讓他們閉嘴。)若在關係中經常以這種方式溝通,信任感將完全被消滅。

⑮ 說謊:「我從來沒有讓狗出門過。」(即使你昨天才帶牠去公園!)和消極抵抗的溝通方式一樣,說謊會削弱信任。在缺乏信任的關係中,人們將極為害怕必須開誠布公地溝通或表達,因此不可能有親密和坦承的互動。

這些破壞性的溝通方式,很少出現在健康的家庭裡,甚至根本不存在,因此能提供建設性的環境,讓家人放開心胸地分享個人經驗與情感。

環環相扣的三角系統

家庭系統中可能同時具有多個三角系統。這些三角系統互相環環相扣;也就是說,一個三角系統裡的一或多人,可能同時處在其他的三角系統。接下來這個例子,即是多個環環相扣三角系統的情況。

瑪麗是位四十歲的修女,有相當虔誠的天主教信仰。父親已經去世,她是母親的乖女兒。她和妹妹莎拉很親近;莎拉有個十五歲的女兒荷莉,荷莉和瑪麗的感情也很好。

莎拉和母親,也就是荷莉的外婆,幾乎在每件事上都會發生爭執,尤其是對於荷莉的教養問題。兩人都想把瑪麗拉到自己這邊。

荷莉也經常和母親與外婆不合,因此常向阿姨瑪麗求救,希望瑪麗幫忙解決她與媽媽或外婆的問題。雖然瑪麗是修女,但荷莉認為瑪麗相較於自己的母親或外婆,在思想上更為開明。

瑪麗也許樂於處在這些家庭三角系統。她可能因此體會到自己的重要性,以及與家人間的連結;也或許她重視自己對家人的影響力,這為她帶來了歸屬感以及權力感。若情況如此,那麼即使她被劃入三角系統,對她也不至於造成傷害。然而,若是瑪麗或家中的任何人,感覺到三角聯盟是負面而非正面,可能就會產生問題。

每個家庭都有多組環環相扣的三角系統,這些三角關係可能隨著時間改變模式,也可能固定僵化。但所有的三角系統,都一定程度發揮了穩固家庭系統的作用。

任何人事物都可能被納入三角關係

目前為止,我一直在談論兩人組將第三人加入系統中的三角關係。他們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舒緩其中至少一人的焦慮,而且他們通常不會察覺到,自己正試圖將第三人納進系統中以減輕焦慮。而被劃進系統中的第三人,大部分會是孩子,雖然也可能是父親、母親、手足、朋友或情人。

兩人組也可能將工作、興趣、宗教或寵物,劃入系統以減緩焦慮。在這個時代,電腦和手機也是常見的選項,尤其是手機。

我從夫妻檔中最常聽到的抱怨,就是伴侶在情感中薄弱的存在。他們經常表示,另一半不僅常常不在身邊,連在情感上也十分疏離。他們通常會指出對方花在工作、高爾夫、朋友、孩子、家務,或手機上的時間太多。我認為這些是個人避免衝突或親密,或兩者皆是的做法(我相信若沒有衝突,就不可能達到真正的親密)。再說一次,將核心家庭或大家庭以外的某人或某事劃入三角系統,往往是個人為了降低焦慮的做法。

三角系統在整個家庭生命週期與跨世代之間,會反覆且大量地出現。將第三人或物劃入三角系統可能是暫時的解方,也可能成為常態;可能僅引起輕微的波瀾,也可能對一或多位家人產生毀滅性的影響。

當三角系統僵化,第三人被「鎖死」在同個三人組中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就很容易產生毀滅性的結果。出生順序、手足排行與性別,往往是決定哪個(或哪幾個)孩子被劃進三角系統、納入夫妻次系統的關鍵。

療癒羞恥感與罪惡感

「罪惡感」和「羞恥感」常被混淆。當我還是年輕的治療師時,曾有同事說:「罪惡感是種無用的情緒。」我認為他是錯的,而且花了數十年去思考這句話。

我真的認為,當一個人做錯了某件事,有罪惡感是恰當的。然而,我確實觀察到,懷有罪惡感在多數時候沒什麼用處,只會浪費精力。沒有悔意的罪惡感是毫無用處的,感到後悔和難過,才能為療癒鋪路。

曾經,有位剛過六十歲的女士,在服下過量止痛藥住院後來找我,說自己不想活了。

她有非常深的罪惡感,因為她沒能在女兒小時候,保護她免於受前夫(也就是女兒的父親)性侵害。她說自己深受這股罪惡感啃噬長達數十年,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我問她,她無法忍受的是罪惡感,還是圍繞著罪惡感的羞恥感?她向我描述其中的差異:「我對自己沒能採取的行動感到罪惡,但正是這種羞恥感活活啃噬了我。」

我向她解釋,罪惡感是對於已採取或沒能採取的「行為」感覺很糟;羞恥感則是與我們「對自己」的感覺,以及如何「評斷自己」有關,不只針對行為。這樣一來,我們不僅會/或這樣想:「我做的事是不好的或錯的。」還會說:「我是不好的或錯的。」求診之前,她曾努力試著和女兒談談,但女兒不想和她維繫持續的關係。罪惡感!罪惡感!羞恥感!這些東西吞噬了她。

我問她:「妳希望自己當時有什麼不一樣的做法?」她給了我一連串的回答,大多是關於當時自己為何沒有決定走另一條路的辯解。例如,其中一個回答是:「我有想過帶著女兒逃跑,但我沒地方可去。」我不懷疑在那個時間點,她認為那是真的。(雖然我知道有很多母親是這麼做的—即使無處可去,仍決定離開受虐的環境。)

慢慢地,我鼓勵她為自己的決定負責。當我們沿著這個軌道前進,我支持她承認自己的悔恨—她背負的對女兒、對自己和對整個情境的罪惡感產生的精神痛苦。很快地,她明白了,當她對女兒說:「我錯了。我充滿罪惡感。我沒有盡我最大的力量。我當時沒有其他的選擇。我很抱歉。」她女兒聽到的是空洞的句子,沒有悔恨和難過。這不足以讓女兒和她重新連結。

當母親將焦點從罪惡感,轉移到自己感受到的悔恨和巨大傷痛,她覺察到,自己內在的情緒狀態改變了,她開始允許自己經歷更完整的難過與悲傷,才能與女兒從真相、悔恨和傷痛的地方開始,再次打開心門、開始溝通。女兒開始願意和母親保持有限度的聯繫。我也鼓勵她們接受一些家庭治療,支持她們療癒彼此的關係。

我很開心地說,這個案子最後有了一個「快樂」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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