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陪一顆心長大:從心理諮商到養兒育女(隨書贈「睡前.催眠故事CD」)

Part I 當心理治療師成了爸爸  
6 善用語言暗示,帶來新可能 

「讓妳的屁股黏在沙發下的灰色靠墊,非常好!」——暗示性語法的妙用 文/哈克 

「黃阿赧,讓妳的屁股黏在沙發下的灰色靠墊,非常好!」這句話,是黃阿赧小妹妹大約一歲半,開始跟著電視上的巧虎搖搖晃晃時,爸爸就會說出的話語。 

小朋友看電視,一定會看到入神,入神的時候,有兩個外顯的畫面,一是嘴巴會張開開(哈哈,我最喜歡講課時,學生聽到嘴巴張大大的模樣了!),二是屁股會自動化地往前移,不知不覺地靠近電視螢幕……當爸爸媽媽的,擔心小孩的眼睛,就會一下子著急了起來。 

「看電視那麼近,你是要眼睛瞎掉是不是?」聽起來有沒有很熟悉?很多朋友都是這麼被唸唸唸長大的。等到長大了以後當爸爸媽媽,也會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這樣跟孩子說。我看到女兒看電視時自動化地越來越靠近螢幕時,我心裡寫好的對白跟大家很像:「不要靠電視那麼近,靠那麼近妳的眼睛會近視。」覺察了,就硬生生地吞下這句我熟悉的家鄉話語,然後深呼吸,說出新的:「黃阿赧,讓妳的屁股黏在沙發下的灰色靠墊,非常好!」或是「去咖啡色枕頭那裡,把頭靠著咖啡色枕頭,然後把拔會給妳拍手喔!」 

黃阿赧、黃毛毛小妹妹,就這樣在每天珍貴的三十分鐘看電視時間裡(小妹妹的爸爸,也就是我,也是這樣長大的,這是我從原生家庭裡帶來的好紀律),一次一次地從自動化地靠近螢幕,一次一次地聽到爸爸的指示語,然後往後退,退到屁股碰到沙發下的灰色靠墊,然後在屁股碰到靠墊的那個剎那,會聽到爸爸非常立體的讚賞聲:「非常好!」 

一次又一次。現在,黃阿赧七歲,黃毛毛四歲,看電視的三十分鐘裡,屁股,有八成的時間,都是自動化地黏著沙發下的灰色靠墊。我猜,每回她們的屁股靠著灰色靠墊時,她們的心裡,都會自動化地出現爸爸已經內化到她們心底的讚賞聲:「非常好!」 

以行動暗示語法代替威脅保護語法 

內化,可以內化恐懼威脅害怕危險。內化,也可以內化讚賞鼓勵支持愛護。生活裡,還有好多可以這樣說的例子:

「黃阿赧,來,把拔跟妳說,靠近河邊靠近水邊靠近池邊的時候,就先像這樣把身體彎低,蹲下來,對,很好,這樣就會好安全。」

「黃毛毛,來,坐下來,妳站在椅子上唱歌跳舞,把拔會緊張。來,坐下來,然後站在地上,就可以放心地讓手和腳一起盡情地跳舞!」 

這樣的語言,我從孩子出生以後,就一直練習,讓自己逐漸可以從下面的習慣老語法裡跳脫出來。從小,老師、長輩,使用的習慣老語法常會充滿威脅意味:

「危險危險,那麼靠近水池,你不怕淹死喔。」

「下來下來,站在椅子上跳舞,你等一下摔痛了又要大哭。」 

這些習慣老語法,背後都是關愛。這些習慣老語法,可惜的是,威脅的名詞與動詞,一不小心就像催眠暗示一樣,溜進了孩子小小的心靈,種下了日後怕東怕西不敢冒險不敢嘗試的種子。來拆解一下這兩種語法的差別。 

(一)行動暗示語法:

「黃阿赧,來,把拔跟妳說,靠近河邊靠近水邊靠近池邊的時候,就先像這樣把身體彎低,蹲下來,對,很好,這樣就會好安全。」 

(二)威脅保護語法:

「危險危險,小心小心,那麼靠近水池,你不怕淹死喔。」 

威脅保護語法雖然帶著很多關愛,但因為裡頭包含的危險害怕因子實在很豐富(危險危險、淹死、眼睛瞎掉、小心小心……),因而一不小心,孩子的心就在害怕的氛圍裡,建立了安全但框住了的家園。同時,孩子的心裡頭,存進去的關鍵字,就會很像恐怖紀錄片一樣,充滿害怕(淹死、瞎掉、腳斷掉)。 

來看另外一種,行動暗示語法,用的是「可操作」「可學習」「可自己控制」的行動語言,像是:

「靠近池邊的時候,就先像這樣把身體彎低,蹲下來。」

「讓你的屁股黏在沙發下的灰色靠墊。」

「來,坐下來,然後站在地上跳舞。」 

這樣的行動暗示詞,帶著正向的行動指引,讓孩子有方向可以遵循,可以去做,而不是被驚嚇過後,然後被禁止做什麼。同時,行動暗示語法,用的暗示詞後頭會伴隨鼓勵與讚賞的語言,像是:

「蹲下來,對,很好,這樣就會好安全。」

「站在地上,就可以放心地讓手和腳一起盡情地跳舞!」 

這些暗示詞,會讓孩子充滿希望地期待自己的未來,而且,是因為遵循了照顧者給的正向行動指示,而能夠產生好的感受,因而更增加了後來他們願意繼續遵循的意願,與行動的可能。用更簡單的心訣,來說明如何從「習慣的老語法」移動到「行動暗示新語法」。這個簡單的心訣是: 

讓「帶著擔心去阻止不希望發生的行為」置換成「帶著鼓勵給出直接的安全行動指引」,於是,說不定有可能,孩子因為清晰可操作的正向行動指引,而得到安全與照顧,同時,也帶著充滿希望的滿足感,在後來的人生,敢探險,敢自由,能勇敢。 

黃阿赧小妹妹,從一歲多,長到現在已經六歲多了。五年下來孩子長大了,也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所以,當我下了指令:「黃阿赧,讓妳的屁股靠著沙發下的灰色靠墊喔!」小女孩,不一定會像很小的時候照單全收了。六歲的她,會問:「那我把右手靠著沙發的邊邊,可以嗎?」呵呵,當然可以囉。重點不是要孩子完全聽我們的話,而是「一起想辦法」。把右手靠著沙發的邊邊,那一定就離電視足夠遠了,這是孩子一起想辦法一起進入合作的好狀態呢!下暗示指令的我們,其實,只是「先開始想辦法」的那一方。 

生活小練習:幫自己生活中的自動化反應,換新的

步驟一:寫下一句原本自己常說的斥責句子。(像是:你那麼近看電視,是想瞎掉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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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驟二:來,置換成帶著善意與愛的新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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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出美麗的畫面 文/黃錦敦 

讀到哈克描述暗示性語法的妙用這篇文章,我哈哈大笑!讓我想到我國中時,著迷於梁家仁飾演喬峰的《天龍八部》以及鄭少秋主演的《楚留香》,有一次我正沉浸在喬峰的國仇家恨裡,我的身體展現最大的專注,越看越往前,突然母親在後頭用閩南語大罵著:「ㄚ你靠這麼近,是要和電視『相親』(親嘴)喔!」哎呀!關於「看電視的距離」所衍生的親子劇本,原來這三十幾年來還在台灣各地的家庭裡上演。 

我們家現在還是有這齣劇碼,只不過當年親子的角色現在已經換過,成了我在旁一次次喊著孩子,說:「采奕,後面一點,眼睛會壞掉啦!」如果煩躁的時候,還會這樣說:「要我講多少次,你是講不聽喔!」看著故事一代傳一代,心裡也覺得好笑。所以看到哈克的這篇文章,說明如何善用語言本身的暗示性,讓孩子在愉快的基調裡,產生新的行為,這真是太棒的故事了,心中頗為讚歎。 

很多故事都從臉色不好開始 

哈克的這篇故事,讓我想到一個最近我陪女兒小蔓的經驗。

有天我去安親班接小蔓,等了好久,班主任才領著小蔓出來。看著班主任手裡拿著小蔓的功課,再看看孩子的臉色,我就知道something wrong,我的內在就準備著空間好裝下小蔓的狀況。 

班主任說:「小蔓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字寫得比較不好看,這個『女』字旁,筆畫不對,都寫不好,你要她留下來讓我教她嗎?還是你回去教她寫就好?」 

我看看小蔓,見她不太有精神,我就跟班主任說:「我回去教她就好。」然後,小蔓上車,我開車後從後照鏡看到小蔓不太說話,眼神也不跟我接觸,我猜應該是挫折了。每次我去接小蔓,我們見面,我一定是擁抱加問好,今天,情景不太一樣,沒有擁抱、沒有迎接、沒有父女的兩張笑臉相對,哎呀!有點可惜! 

其實,小蔓上學到現在,功課幾乎不用我擔心,她愛寫功課的狀態,已經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了。有次我帶著兄妹倆到文具行,讓他們每人各選一樣文具當禮物。那天,哥哥挑了一枝很炫的自動鉛筆,小蔓從文具行二樓走下來,手裡拿了一本國語習作。

「小蔓,妳拿習作做什麼?太誇張了吧!學校功課寫不夠喔?」 

但小蔓執意要,我也沒轍,在那之後的連續幾天,小蔓回家沒事就寫評量,還要我和太太幫她打分數。所以,小蔓把寫字當成一種樂趣,學校的功課,我幾乎從不用費心。 

我一定不會這樣說…… 

因為知道小蔓是願意投入學習的孩子,所以那天我沒有太在乎小蔓的功課寫得好不好?筆畫對不對?我在乎的是這個孩子現在的情緒正在挫折中,和我連結都有困難了,今天的氣氛,不夠優。我,決定改變這樣的氣氛。 

我一開車就對小蔓說:

「小蔓,寫了一下午的功課了,回家先讓眼睛休息,晚上想寫再寫。

「回去我可以教妳,但如果妳今天不想改這些字,也沒關係!

「不過如果妳要我教妳,我一定會好好地教妳,而且我教妳的時候,我只會看著妳寫,然後說:『這樣寫,很好啊!』真的!妳負責寫,我就負責說這一句話。」 

我一句一句說,透過後照鏡,觀察著小蔓有沒有接收到。小蔓其實都沒回答我,但從她的神情,我知道她正在聽著。我接著說:

「我一定不會這樣說:『小蔓,ㄚ妳是要寫多久啊?寫快一點好不好?』

「我也不會這樣說:『ㄟ~ㄟ~,這邊寫不好,擦掉、重寫。』

「我當然也不會這樣說:『哎呦,怎麼教都不會,妳自己不會多注意一下啊!』」 

我齜牙咧嘴外加擠眉弄眼地表演,把這些看似罵人的話語,學得有點誇張。我看見小蔓開始微笑了,便乘勝追擊,說:

「小蔓啊!其實這一次作業沒有甲上也沒關係,又不是每次都要甲上的。」

這時小蔓在後座大叫:「不行,一定要甲上。」 

這時候,整個氛圍翻轉了,孩子對自己寫字這件事情有了自己的期待,不再是大人覺得她寫不好,要她擦掉、重寫了。對我來說,這叫作「要寫作業是她自己的決定」,有了「自己決定」的狀態,孩子就會長出「自己努力」的力氣。 

「這樣可以了!」我真的這樣說 

晚飯時,小蔓在上餐桌前,先拿出作業本,翻開要重寫的部分,坐到我身邊。我看著那紙上寫過又擦掉的多重痕跡,知道孩子其實真的有努力過了。我心裡的語言是:「孩子有努力就好了,這樣也沒關係!」 

我開始教小蔓:「這一橫,妳有看到嗎?就是平的……」

「老師就說這樣不對啊!她就說是……」 

小蔓語氣上揚、音量變大、聲音急促,看來孩子很快地和挫折經驗連上,用哈克的話,小蔓這叫作「情緒瞬間位移」。她曾在這個困難的點卡住了,所以本來平靜的狀態,一碰到就自動接上之前挫折的負向情緒,準備要爆發。 

但我,心如止水,沒有因為這樣而生波瀾,我心裡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個挫折的情緒,就停在那裡了。 

我說:「小蔓,妳就像畫畫一樣,把上面(範例)一樣畫到這裡就好了。」

我安靜地回應,把小蔓也帶到安靜裡,本來將要洶湧的浪濤,緩緩緩緩地平靜了下來。 

小蔓開始畫字,寫了第一個後,有點歪,但我沒忘記我去接小蔓時的承諾,我真的就說:

「這樣寫,很好啊,可以了!」

我真心說的,我真覺得這樣就好了。在這裡,我離開了「她這個字到底有沒有達到標準」的位置。她努力了,她也願意嘗試,我真的就想跟她說:「這樣很好啊!」我完全不擔心,這樣子小蔓一輩子就只會停在這樣的標準,會不求上進。我不會在心裡開始進行這種災難性的推論。 

小蔓又開始寫第二個,ㄟ~果然有練習效果,開始正了一點。

我又說:「ㄟ~這樣寫,很好喔~」

小蔓就一直順著修改完全部,八分鐘,就改好兩行字了。她拿給我看,我說:「我覺得很好了,但妳自己也可以檢查一下。」

小蔓拿起簿子看了一下,就回頭把第一次寫歪的字擦掉,重寫,完成。她順暢地闔上簿子,走到自己的位置,開始用晚餐。這一天晚上,跟我想要的一樣,我們有很好的教學與寫字經驗。 

提供一個美麗的畫面,讓孩子可以思考、選擇 

在此我用慢動作回頭看看,這過程中發生了什麼? 

我第一句話就對小蔓說:「小蔓,寫了一下午的功課了,回家先讓眼睛休息,晚上想寫再寫。」在這個節骨眼,我要讓小蔓知道,我對她這個「人」的關心,比作業(事情)還多,她才是最重要的。對我來說,這句話是照顧,這句話是滋養,這句話連上的是愛。 

第二句話,我說:「回去我可以教妳,但如果妳今天不想改這些字,也沒關係!」

我讓小蔓當主人,我把權力還給她,由她決定今天晚上要不要我教她,要不要重寫那些字。權力還給了孩子,讓她自己做決定,動力常會翻轉,她就會成為「學習的發動者」,至此,這件事才會真的和她有關。而我,一個父親,只是資源,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推」她完成這件事的。所以我不會逼小蔓,我沒有告訴她「這是妳的本分、這是妳的責任」,我用歸還選擇權的方式告訴她:這是妳的事,要寫或不寫後果都是妳要承擔,但若需要爸爸,我在妳身邊,我願意在妳身邊。 

第三句:「不過如果妳要我教妳,我一定會好好地教妳,而且我教妳的時候,我只會看著妳寫,然後說:『這樣寫,很好啊!』真的!妳負責寫,我就負責說這一句話。」還給了孩子選擇權之後,我開始發出一個訊息,讓我們確定若是讓我來教她,一定會有好的經驗,不會重複「挫折」。這一段我和哈克一樣,開始使用語言的暗示性,來宣告這會是一個好的經驗,而且我們還可以一起合作,讓這件事情變好玩。 

接下來我連著說了好幾句「我一定不會說……」的句型。我把過去她可能經歷過或聽過的負向語言說出來,我在告訴她,爸爸知道這些經驗與說法都是會「遜掉」的,不管以前別人怎麼說,或是爸爸以前有沒有這樣說話,但這次我一定不會這樣說。這段話是為了讓孩子內在有更大的安心感,願意信任一個好經驗可能會發生。但我沒想到,我這樣說著說著,學著學著,女兒真的就被我逗笑了。 

所以,我在這過程裡運用語言,「暗示」晚上會有快樂寫作業的氛圍。和哈克不同的是,他是透過語言的暗示性,對焦在孩子身上,直接引導出孩子的恰當行為。而我則是運用語言的暗示性,對焦在自己身上,透過確定自己(爸爸)晚上會怎麼對待她,來轉換整個情境的氛圍,暗示孩子若投入這個寫字練習,「非常可能」會有美麗的畫面發生。當然這個「美麗畫面」是否會發生的決定權,有一半是在孩子身上,我宣告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至於她要怎麼回應我,我讓她自己可以思考,然後做出選擇。 

讓孩子移動眼光看著自己 

說實話,當天晚上她字寫得怎麼樣,我真的不是很在乎,在孩子一次次面對挫折時,我更在乎的是,怎麼透過這樣的機會,讓孩子把眼光和力氣從「別人期待(她寫字要好看)」轉向「自己想要怎麼面對」,唯有這樣,孩子才能學習思考。真的,當我們把很多事,變成孩子自己的事,把很多決定權交回孩子自己手上的時候,孩子才有機會「長大」。 

那天晚上我所做的,就是讓自己像一池「平靜的湖水」,讓孩子湧出的情緒可以被包容;那天晚上我所做的,就是讓自己像一棵「不動的大樹」,讓孩子慌張的心,有處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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