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之島
1791
8月21日
傍晚5時27分
艦長對著神父微笑,明白過去這幾個月與皇家海軍軍艦的海上生活,為神父帶來不少震撼。
雀斑滿布如星河的韓德斯艦長,在船員的心中,如同特拉法加海戰中的英雄—紅髮尼爾遜。「一座如此大小的島嶼,卻沒有碎浪、鳥群和海豹。」艦長發著牢騷。他凝望著暈散在島嶼岩壁上的炫目色彩,在落日的餘暉中,如同黃金般閃閃發光。在他們探測過整座島的周圍後,卻發現沒有可下錨的地方,這一點可難倒他。「伊頓,你對這座島有什麼看法?」
「哎,很詭異。」伊頓邊說邊放下望遠鏡。但是由於瞥見佛瑞爾跌跪在岩縫的邊緣上,讓他匆忙地又將望遠鏡拿至眼前。透過望遠鏡,他看見佛瑞爾跪在岩縫上,並瞧見他拋下用來裝水到小桶子裡的銅製漏斗。漏斗從岩石表面掉落至水裡消失無蹤。
一道紅色閃光在佛瑞爾的背後出現。血盆大口從暮光中迎面撲來,往佛瑞爾的胸口和頭部靠近,將他往後咬走。
微弱的呼叫聲越過海浪飄送過來,在岩壁上迴盪著。
「艦長!」
「那是什麼?」
「我不確定,艦長!」
甲板搖晃著,伊頓試著要穩住望遠鏡,在海浪翻騰之間,他看見另一名船員正抓住裂紋邊緣,爬進岩縫。
「他們派了另一名船員上去!」
一道波浪擋住了他的視線。過了一下子,船底一陣搖晃,當甲板升高時,伊頓差點沒能看到第二名船員從岩縫跳開、落入海中的畫面。
「他跳開了,艦長,掉在船旁邊。」
「伊頓,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韓德斯艦長將望遠鏡舉到眼前。
「船員正將他拉回船上。他們回來了,艦長,他們很匆忙!」伊頓放下望遠鏡,卻繼續盯著裂縫,懷疑他眼前所見的景象。
「佛瑞爾沒事吧?」
「我想出事了,艦長。」伊頓回答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
伊頓搖搖頭。
韓德斯艦長看著船員們奮力划槳駛回戰艦。之前跳進水裡的船員被架在橫檔上,他看來曾遭受一陣攻擊。「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我不知道,艦長。」
艦長放下望遠鏡,給了大副一個銳利的眼色。
當他們駛近應許號時,艇上的船員大聲呼叫。
船長轉向神父。「杜恩神父,你怎麼說?」
從岩縫傳來一陣高低起伏的號叫聲,聽起來像是狼或鯨魚。當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轉變成有如巨嬰發出的哭叫囈語聲時,神父紅潤的臉頰瞬間蒼白。接著又像是汽笛風琴一樣,發出一陣尖銳狂暴的嘶吼聲。
船員們驚嚇而沉默不語,直直凝視著岩壁。
葛瑞芬頓從艇上大叫:「韓德斯艦長!」
「天啊,那是什麼?」
「這是惡魔!」
艦長看著大副,深知他並非那種盲目迷信的人。
伊頓堅定地點點頭。「是,艦長。」從岩縫傳來更多詭異的聲音,以瘋狂的齊鳴加入嘶吼聲中。
「艦長,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這裡。」神父催促著。「顯然這裡不該被人發現。否則上帝為何要把它擺在遠離人世的這裡?」
韓德斯艦長看了看神父,接著說,「吊起小艇,向東航行!」然後他轉向朝著所有軍官下令:「標記這座島,但是別提到水源或是今天的事情。上帝禁止我們讓人有任何理由來尋找這座島。」
從島上的岩縫繼續傳來可怕的囈語。
「是,艦長!」軍官回答時,面色有如土灰。
當船員們從小艇中爬出來時,艦長問道,「葛瑞芬頓,佛瑞爾怎麼了?」
「被怪物吃了,艦長!」
韓德斯艦長的雀斑底下露出蒼白臉色。「主炮手,對準岩縫火力全開,雙連發、輪發加上葡萄彈,隨你高興!準備好就開火。」
主炮手從戰艦中段處回應他。「遵命!」
臨走前,應許號朝著岩縫發射炮火,砲彈連著一串火光與濃煙飛出,擊中有如城牆般的崖壁。
晚上9時02分
韓德斯艦長將鵝毛筆放進桌上的墨水瓶裡蘸了蘸,凝視航海日誌上的空白頁。油燈彷彿鐘擺般地搖動著,鵝毛筆的影子不停在紙上晃動。艦長停下筆,思索著該守住多少的秘密。
現在
8月22日
下午2時10分
三叉戟號劃破深水而行,其特殊的船尾留下三道尾流。她就像是流線造型的太空船,在湛藍的宇宙中留下三道火箭噴射的軌跡。一連三週將她逼往南方的暴風雨,竟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海面反射出酷熱藍天的清澈穹頂。
這艘五十五公尺長的探測船正靠近這片海域的中心,這是從赤道綿延至南極洲三千六百萬平方公里的空白海域,在地球儀和地圖上標示為「南太平洋」。
三叉戟號被有線電視台的實境節目《海洋生命》包租下來,舒適地供給四十名乘客吃住。現在,由一組十名的「上鏡頭用」船員假裝駕駛,實際上則是由十四名專業船員運作。登船旅客的名單中,還有六名科學家和八名節目製作人員,外加一隻名叫卡帕1的帥氣牛頭犬。
《海洋生命》正在記錄三叉戟號一整年環遊世界的旅程,這段旅程將會經過地球上最奇特詭異、人跡罕至的遍遠地方。這是每週一集的節目,在最初四集中,年輕的科學家和時髦的船員探索加拉巴戈群島和復活島,讓《海洋生命》登上有線節目收視率的第二名。然而,經過之前三週的海上生活後,受到接踵而來的暴風雨影響,該節目呈空窗狀態。
船上的植物學家妮爾‧達克沃斯一邊怒視著自己在三叉戟號艦橋舷窗上的倒影,一邊調整她的大都會隊棒球帽。她就像其他被挑選來的科學家一樣,年紀在二十歲後半。七天前她才剛滿二十九歲,在充滿化學物和薄荷味的海上馬桶狂吐中度過生日。她過去十天食不下嚥,體重減輕。最後一個大風暴已在昨晚離開,留下今晨碧藍清澈的海洋和天空,她的暈船毛病才總算平息下來。目前為止,惡劣的天候、防曬油和她最愛的大都會隊棒球帽,讓她白皙的皮膚免於在烈日曝曬下變黑。不過,她之所以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並非在檢查皺紋、消瘦的體型或是雀斑,她眼裡只看見一張絕望的臉。
妮爾穿著灰褐色的工作牛仔褲,以及灰色T恤,而在她裸露的手臂和臉上塗滿了防曬係數24的防曬油。她破舊的愛迪達球鞋讓製作人員大傷腦筋,因為愛迪達並不是節目贊助商,但是她固執地不想出賣這雙鞋。
她透過窗戶往南方看,原本試著不去碰觸的強烈失落感,現在又再一次地綁架著她。惡劣天候所造成的節目空窗和低靡的收視率,讓他們決定避開位在海平面後方的那座島嶼,但這也同時避開當初妮爾答應上節目的唯一理由。
幾個小時已過,她早就不想再提醒艦橋上的船員,他們是史上最為接近這座島嶼的人,而她自己更是花了九年時間研究與分析。
他們不會往南駛向那座島,而是往西前進到皮特康群島,島上的恩賜號叛軍後裔已經為他們準備了一場歡迎派對。
妮爾咬著牙,察覺自己的倒影正對著她皺眉,她轉身從尾窗望了出去。
她看見停在船身中央的浮橋,上頭的起重機底下有艘迷你潛艇。水底觀測口就搭建在左舷和右舷的浮橋中,而這裡是妮爾最愛的午餐地點。她在這裡有時會看到深海魚類,如鮪魚、旗魚、翻車魚,緊跟著船尾快速游著。
三叉戟號備有最先進的電視攝影棚和衛星通訊站,還有自己的海水淡化設備,每天產出三千加侖的新鮮淡水。此外,還有海洋學實驗室,其中包含學術級顯微鏡和廣泛多樣的實驗器材,甚至還有一間電影院。不過,她現在覺得,這一切不過就是白忙一場。她心中憤世嫉俗的一面,讓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節目的科學部分根本就只是個噱頭。
在船尾樓甲板上,妮爾瞧見船上的海洋生物學家安迪‧貝斯里,正在傳授一名飽受天氣之苦的組員海上求生之道。
───
1. 原文Copepod,橈腳,一種海洋中的浮游動物。
下午2時14分
艦橋上發出一聲巨響,每個人都跳了起來。
「船長,」山姆看了看儀表板,「我們偵測到一個EPIRB。」
「老天爺,我還以為真的是辛西亞。」船長嘆了口氣說。
「一個EPIRB?」卡爾問。「在這裡?」
「再偵測一次,山姆,」索爾船長下令。
「EPIRB是什麼?」
「指示緊急位置的無線電信標……」山姆說。
「確認位置了嗎?」索爾船長問。
「找到了。」卡爾往後看了一下妮爾。
「怎麼了?」妮爾問。
「妳不會相信的。」
山姆轉向她。臉上先是浮現出驚訝的表情,隨後立刻露出微笑。「根據座標,這是從妳的小島來的。」
當他們確認訊號時,妮爾的心頭一陣狂跳。
「等等—等一下—它消失了。」卡爾警告說。
索爾船長走到山姆身旁,斜視著導航螢幕。「真是怪了……」
卡爾點點頭。
妮爾走近了一點。「哪裡怪了?」
「除非真的出狀況,不然是不會發出EPIRB的。」船長回答說。「而且信號一旦發出,鋰電池至少可以維持四到八小時。但是信號卻消失了。」
「它又出現了!」山姆回報螢幕上所掃描到的新資訊。
「山姆,你最好跟附近的查找站說一聲。看看這信號的NOAA登記資料。」
卡爾早就在瀏覽NOAA(國家海洋暨大氣管理局)的資料庫。「這信號是登記在……我的天……是艘十公尺長的帆船!」
「這艘船在這幹嘛?」索爾船長生氣地說。
卡爾瀏覽了檔案上的資料,「這艘船叫巴波亞比波號。船主是泰德‧皮可斯基。好了,有一點很妙:信號的登記資料早在三年前就到期失效了。」
「哈!是艘流浪船。」索爾船長嘀咕著說。
「NOAA的資料過期了?」葛林提出假設。
「應該不是。」
山姆拿著網路電話貼著耳朵。「查找站回報說,我們是距離最近的一艘船。這裡離機場太遠,沒辦法派遣搜尋飛機到這裡。如果可以的話,他們要求我們回報。」
「我們多快能到那裡?」
「大約明天下午兩點。」
「去找它吧!往南航行。山姆,讓查找站知道我們會回報。」
「是,船長。」
「先用VHF跟它打聲招呼。」
「馬上辦。」
索爾船長則是按下按鈕,對船內通訊系統說話。「所有乘客,正如你們所看到的,我們的航道要做一些調整。我們將比預定計畫提早登陸,時間就在明天中午,一座未經探勘的島上。晚餐時會有更進一步的說明,完畢。」
在外頭的甲板上響起歡呼聲。索爾船長轉向葛林。「免除暴動了。這樣應該可以讓他們平靜一陣子。嗯,妮爾,看起來情勢往妳這邊倒。」
當三叉戟號接近目的地時,南方的海平面在眼前晃動。索爾船長指向導航螢幕的左緣,有一個小小的白色圓圈在螢幕上方的弧形上升起。
卡爾微笑著說。「就是這裡了,妮爾。」
妮爾跑過來看螢幕,大家全閃開站到一旁。
「如果妳想探索未曾被發現的生態系,來這裡絕對沒錯。」葛林認同地說。
「這裡離最近的大陸至少有兩千公里遠。」山姆說。
「兩千兩百公里。」妮爾的心臟大聲狂跳,她甚至還擔心其他人會聽見。「在這座島上的每一株昆蟲授粉植物都應該是新品種。」
葛林點點頭。「嗯,如果妳的理論正確的話。」
當渦輪船帆從艦橋上升起時,馬達快速地轉動。
當妮爾眼中滿是淚水,其他人卻納悶,她是否真的只是想在島上找尋新品種的花而已。
8月23日
傍晚5時57分
搜救小組在岩縫上展開的平地處散開。茂盛的植被生長在崖壁上:腳下是一塊被踩碎的奇特紫色草皮。
沿著崖壁生長的植被呈拱狀覆蓋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綠意盎然的隧道,往蒼茫的遠方延伸而去,被落日的光線所射穿。
「妮爾,妳發現大寶庫了!」葛林嘀咕著說。
某些高大閃亮的植物看似仙人掌,也有些像是珊瑚。這植被層飄動顫抖著,上面有著色彩明亮的葉片。空氣聞起來甜美卻刺鼻,像是混合了花朵和黴菌的氣味,再加上一點溫水池裡的硫磺。
葛林懷疑地往植被層一瞥。汗水滴入眼中,他揉著眼,鹽分卻讓眼睛刺痛不已。他因為剛才的攀爬,依然呼吸困難。這位生物學家看著頭頂上的分枝,心想,照理該長出葉子,卻冒出彩色菇菌的耳狀子實體。「等一下。」他向同伴發出警告,一邊反覆地眨著右眼來清理眼睛。
「好,我們等等。」傑洛說。
這些「植物」和「樹木」呈放射狀成長,就像是龍舌蘭、絲蘭和仙人掌一樣,但有著更多的分枝。只要微風一來,他們就會隨之搖擺。但是厚重的空氣卻沉滯不動。
一陣嗡嗡嗡的鳴叫聲響起,有如警笛所傳出的中音合鳴。綠色的隧道轉變成微微的紫色。植被層如海浪般起伏,有如強風吹過。
「嘿!」傑西大叫,嚇了每個人一跳。「見鬼了,這植物在動!」
傑西的叫聲穿過石壁頂上,昆蟲的鳴叫忽然靜止。除了底下的波浪傳來遙遠的嘶嘶聲,峽谷內一片寧靜。
傑洛的攝影機僅捕捉到一個模糊的形體迅速穿越頭頂上的枝幹。
昆蟲的鳴叫聲響起,變得更大聲了。
朵恩尖叫,以細絲連接在樹上的尖刺,如飛鏢般刺穿她的肚子。當隊伍發現時,這棵樹又往她的脖子發射兩枚尖刺。
半透明的細絲轉變成紅色,吸吮著朵恩的血液。朵恩一陣歇斯底里,扯斷了細絲,尖聲狂叫。當她瘋狂地奔向其他人時,血液不時由透明管中流出。
葛林注意到上方的植物開始往下蔓延,接著他的眼角瞥到某個東西:一道黑暗波浪沿著隧道正往他們衝來。
突然,他感覺到小腿肚有一陣銳利的撕咬,因而疼痛大叫:「啊!」葛林往下看了他白皙的大腿。要不是他同意在登陸時穿上這件斜紋棉布短褲,他的腿才在這趟旅程中首次曝光。在他蒼白的皮膚上,他幾乎看不見被什麼攻擊。他在第二陣尖銳的刺痛中,總算發現了牠:一隻白色碟狀的蜘蛛正黏在他的左小腿肚上。
他立刻將牠揮開,卻發現有幾百隻的迷你小蜘蛛從大蜘蛛的背上滾下來。一道紅色的傷口就在小腿肚上化開,在兩秒鐘的時間內,他黃色的脛骨邊緣就露了出來,更多的白碟子鑽進傷口中。
在他來得及發聲慘叫前,一聲哨音般的高亢尖叫直直往他飆來。
他往上一看,一隻水牛大小的動物穿過隧道口衝了過來。
在葛林尖叫時,傑洛打開攝影機,拍攝這隻巨獸,牠有如河馬般垂直打開的雙顎,緊咬住葛林的頭部和胸口。在銳利一咬之下,巨獸半透明的牙齒深深埋進葛林的肋骨,從腹腔神經叢處咬下英國佬的上半身,葛林心臟的鮮血從巨獸齒間噴出九公尺遠,灑落在傑洛的T恤和鏡頭上。
傑洛放下攝影機,看見一群巨獸圍繞在葛林剩下的屍身旁,大聲號叫並喀嚓喀嚓地咬著。其他巨獸則因為被飛舞的蟲子干擾而不耐煩地叫著,更多的陰影冒出隧道之外。
傑洛朝牠們扔了攝影機,幾隻巨獸轉而以他為中心追了過來。
傑洛全速奔馳,從岩台上滑了下來,顛簸著從岩縫摔下去。
傍晚5時58分
當三部攝影機狂亂地追拍時,辛西亞、小皮和全世界觀眾全都震驚地看著這畫面。
「啊!」有人大叫—而且還傳來一聲不妙的碎裂聲。
一陣混亂的尖叫聲讓麥克風破音超載,攝影機搖晃旋轉。
一部攝影機翻倒在地。紅色和藍色的液體飛濺在鏡頭上。
另一台攝影機倒下,沾滿血跡的衣物蓋住了它的畫面。
全球的觀眾從瞬間變黑的螢幕中,聽見了慘叫悲鳴。
辛西亞即時把鏡頭切換到剩下的一台攝影機,結果瞧見某種生物飛向了鏡頭。接著這台攝影機掉落在地,被一團陰影遮蔽得一片漆黑。
「老闆,我們的連線中斷了。」小皮報告說。
全世界一億一千萬觀眾在直播中斷前都目睹了這一切。
辛西亞盯著螢幕,「天啊……」
晚上8時59分 美國東區時間
「我們毀了。」傑克說。
「這還真是太好了,老兄。」佛瑞德邊說邊捺熄Cohiba雪茄。
傍晚6時01分
當傑洛跑出來的時候,妮爾跳過了岩石往岩縫過去。他的灰色T恤浸染了鮮紅色和藍色的液體。攝影機和發射機背包已不在他身上。
妮爾叫他,但他快跑經過她身邊,衝到大圓石,眼睛直盯著遠方往水邊奔去。她本能地跟著他,但是當她走下岩石時,她四處晃蕩,回頭往昏暗的岩縫口看。
有隻看來像狗的動物從岩縫的陰影處衝了出來,這隻動物看起來是跟蹤傑洛的足跡而來,當牠跳到陽光下的一塊石頭上,她看見牠鮮紅的毛色。牠不是隻狗,體型至少有孟加拉虎的兩倍大。
牠的頭擺向她。
妮爾退後轉身,踩過遇難帆船周圍的岩石。
她看見沙灘上有艘汽筏,於是跑過岩石往它奔去。
她看見傑洛潛進海裡,游向三叉戟號。
最後,她總算踩在堅硬、潮濕的沙地上,接著頭也不回地直奔汽筏。她邊打水邊把船推進水裡,並把腳穩穩地擺在橫檔上。
她猛力拉動引擎開關,並往沙灘一看。
三隻巨獸從岩石奔向沙灘來。
除了身上的條紋毛皮以外,牠們看來一點也不像是哺乳動物,更像是六隻腳的老虎與蜘蛛的混種。牠們每隻都有六隻腳,一躍就跳過十五公尺來到沙灘上。
妮爾再度拉動開關,引擎開始旋轉,發出有活力的聲響。汽筏衝破碎浪,三隻巨獸面對激烈的海浪便退縮不前。牠們將滿是尖刺的前腳深深地埋進潮濕的沙地中,不得已地退後十公尺,好遠離嘩啦啦的水邊。
接著牠們直起身體,大大地張開牠們的上下顎,發出有如汽車警報器般的尖銳嘶吼,聲音在牠們周圍的山壁間迴盪。
當這些巨獸跳回沙灘,往崖壁上的岩縫而去時,妮爾兩眼緊盯著牠們不放。
她緊盯著扭曲的崖壁,彷彿從空中直撲她而來,令她全身僵硬、呼吸困難。她彷彿像是回到童年,噩夢成真,讓她驚恐得無法動彈。她夢中的怪物臉孔就出現在那岩石中,彷彿牠一直就在這偏遠之地等待她的到來。
她的頭一陣暈眩,胃部抽搐痙攣。再也無法忍受的她彎腰嘔吐,同時用一隻手緊抓著船舵。
她喘著氣,用海水潑臉並且漱口。她無法讓夢魘化為平靜,絕不可能用一張美麗的臉或花朵來取代牠。她必須起身對抗。當她駕駛著汽筏往傑洛而去時,憤怒的眼淚從她臉上奔流而下。
她叫了他。這位攝影師游到船邊,她勾住他的手臂,將他拉上安全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