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人生就像煮開水,沸騰前的累積才重要

猶豫,代表生命的跳動

所有的傍徨都有其正面的意義。此時此刻我們所煩惱、猶豫的這一切努力,是為走向正途的一段旅程。人生固然是永無止盡的煩惱,但是不斷的為目標而猶豫、努力、不輕言放棄是一種自我的存在,更是證明自己的人生唯一的途徑。

歌德的經典鉅著《魔鬼的誘惑》中,上帝對魔鬼說:

「只要浮士德在人世間的一天,我一概不予干涉你誘惑他的一切手段。人類在為追求而奮鬥的過程中,總難免有犯錯的時候。」

「人類在奮鬥的過程中,總難免有犯錯的時候。」最後的這一段話,正是《魔鬼的誘惑》要傳達的核心意涵。

猶豫不決,是「努力」的另一個名字

主角人物浮士德的學識淵博,甚至達到貫通世間真理的境界,卻因為世間一切問題並非都能靠知識解決,而深感絕望。他亟欲掙脫突破不了的界限,便與魔鬼簽下契約換取「青春」,並且生平第一次體驗到這一生從不曾嘗過的,與異性之間純潔的「愛情」。

然而,「幸福」不過是預告「不幸」即將降臨的前奏。魔鬼施以各種誘惑,讓這場愛情變成一場悲劇,浮士德也再次失去了希望。繼愛情之後,魔鬼對浮士德施展的第二個誘惑是「欲望」。浮士德又一次透過魔鬼的促成,贏得希臘第一美人「海倫」的青睞,並且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殊不知,他又再次掉進魔鬼契約裡暗藏的陷阱之中。就像這樣,人類的貪婪永遠註定以悲劇收場。但是,儘管如此的愚昧以及猶豫,故事最後,浮士德仍然獲得了救贖。

這故事有一個重點,那就是:「猶豫不決,是努力的證明。」在生命昇華的過程中,即便我們容易陷於各種誘惑及欲望,而挫敗、沉淪,甚至做出犯罪的行徑;然而最終,人性依然是傾向「努力」尋求救贖的。

在人生道路上,「猶豫」只不過是一次判斷失誤,我們卻往往認為那是不可原諒的罪惡。猶豫不是罪惡。一個不曾猶豫不決的人,反而可以說是缺乏自我精進的意志。人類是仰賴「欲望」存活的動物,欲望就是謀求進步的原動力。

「猶豫」是突破自我極限前必經的試煉,勇敢跨越障礙的行為本身,就是難能可貴的成就。

重要的是,不論路途有多艱難,我們都要坦蕩無懼的走正直的路。為了逃避一時的考驗而妥協或繞遠路,最終只會困在走不出的迷宮裡。慫恿我們漠視突破自我極限意念的誘惑,就如同魔鬼的吻一般,充滿蒙蔽人心的魅力。當我們抵抗不了誘惑而淪陷的那一刻,就像是被漁網困住的魚。「欲望」一方面鼓舞我們追求精進,另一方面,只要稍有偏頗,我們就會做出以自己的鮮血換取勝利的可笑舉動。


透過陌生的事物,發掘自我本質

對於熟悉的事物,我們通常都習以為常。只有在面對新的環境、接觸陌生的事物時,我們的大腦才會產生「新的思考」。因此,主動去挑戰新的環境、激發新的構想,經由這些刺激建立新的習慣,對於自我發展是相當重要的。

「透過遇見陌生的事物,理性得以開啟。」

這是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的話,可以說一句道破了「思想」的本質。對於熟悉的事物,我們一般不會多做思考。習慣性重複的動作及行為,只是基於本能,並不是思考的結果。

舉例來說,早上起床、盥洗、吃早餐、整裝完畢、開車去上班、進公司開始處理日常事務、下班和朋友喝酒聊天、回家看一下電視、準備睡覺……像這樣的一天裡,我們產生的大部分想法或妄想,都是片斷而瑣碎的。

但是,面臨不熟悉的狀況時,我們的腦裡就會浮現「新的想法」。好比說,原本每天準時進站的電車突然誤點了,我們的腦裡就會出現「怎麼回事?」的疑問。也就是說,陌生的事物才能刺激出新的想法。

只是,才成形的態度就像是剛灌入模具裡面的稀釋混凝士,想要落實成習慣,就必須積極的持續努力,將想法延伸成為生活習慣。

我們之所以不容易把想法付諸行動,其實是有科學根據的,叫做「抗拒的灰色地帶」──我們的潛意識會依賴已經存在的壞習慣,排斥新的好習慣。

我們先討論生理部分。假設某人突然決定要學開車,這個決心背後的原因可能是換了一家比較遠的公司上班,又或是新的住處離車站很遠,之類環境上的變化。新環境激發了學開車的念頭,但是實際上學習過程並不輕鬆:方向盤總是不聽使喚,或是右腳老是弄錯剎車踏板和油門……才上課一小時,就已經頭昏腦脹、脖子僵硬,精疲力竭。儘管如此,必須要先克服這一段「抗拒的灰色地帶」,才有機會考到駕駛執照。

要跨越恐懼、疲憊和身體不適的「抗拒的灰色地帶」,就必須仰賴理性認同那是必要的行為,並且深信獲得的價值遠超越現實的困難。不過,過程中「改變心意」的誘惑是如影隨形的。誘導我們巴不得立刻停止一切、回到原本習慣狀態的「惰性」,會不時現身作祟。

然而,只要你安然度過這個灰色地帶,熟悉基本的開車概念之後,便不再需要教練「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的手腳會跟著其他行進車輛和交通號誌,出於本能做出正確反應。這是因為克服了阻礙重重的灰色地帶之後,所有的努力自然會呈現「一體化」的成果。

如此一來,不久前設定的「目標」學開車這項挑戰,就會順理成章的變成熟悉的習慣。


時間的價值來自於「專注力」和「密度」


我最覺得反感的,就是成天說「沒有時間」的人。有事情要做卻覺得時間不夠,這是因為懶惰。不論是誰都能把時間壓縮成十倍、百倍。因為只要把像碎片一樣分散的瑣碎時間整合起來,停止不必要的妄想,就能挪出更多的時間。藉由提高專注力和密度,更可以提升時間的效率。

同樣的道理,「年齡只是一個數字」的說法也是真理。「時鐘時間」上的年齡概念,不過是聚會或是出示身分證的時候需要的社會化標準,以「內我的觀點」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基於這一點,「三十歲以前一定要做的一百件事」這類說法,不過是商人巧妙的利用人的心理來販賣「不安」的行銷手法。

面對時間的時候,我們必須辨別「社會化的我」與「內在的我」意識的時間概念,並且試著提高時間的密度,有秩序的安排像碎片一樣分散的時間。

另一方面,從我們稱之為「財富」的層面來說,不管是王公貴族的兒子還是工人的兒子,「時間」是大家都公平擁有的財富。假使當初上天並沒有把時間公平分給每個人,而是按照有錢的程度和名望的高低來分配,或是可以買賣,這世界肯定不會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樣子。每個人都分配到一定額度的時間,而且會一點一滴的流逝。此刻正在寫這篇文章的我是如此,讀這篇文章的讀者朋友們亦然。

然後,終有一天我們會面臨結束。時間的結束就是死亡,可以說是讓人們懂得謙卑的一項恩賜。假使人類可以活一千年,或是可以用錢買賣壽命,那麼巴菲特可能就不會捐款,比爾.蓋茲也不會熱心公益了。從此可能不會再有讓我們適時反省人生的契機,也許會變成一個連宗教也不復存在的可怕世界。

抽離掉這種習慣化的「時鐘時間」觀點,我們可以說,時間就代表可能性的大小。呱呱墜地的瞬間,所有人的可能性都是一○○%。人類的可能性是在初生兒階段處於顛峰。

而且,這份可能性是與時間流逝呈正比降低的。誕生的那一刻,我們擁有一切的可能性,但是卻會在成長的過程中逐漸降低。從學生階段就會開始大幅下滑,青年階段變得更低,邁入壯年期之後可能性已經降到幾乎窒息,一直到老年、生命結束,可能性更是逐漸歸零。

可能性雖然隨著人生進程而漸漸下滑,但是減損的部分卻能透過成就得到補償。相對於可能性的降低,成就遞補了空缺。假設十歲時可能性降低了一○%,那麼這段期間所受的教育和學習則會遞補那個位置。三十歲的可能性庫存如果降低成五○%,經驗與智慧將會填滿空白。

藉著時間流動,成就庫存會像這樣漸漸的填滿。也就是說,雖然可能性會隨著時間減損,但成就卻會增加。

有些人的成就大過減損的可能性,必然也有些人可能性與成就庫存的盈餘都少得可憐。成就庫存裡存放的榖糧多寡,取決於我們是否只是依附著時鐘時間、茫然的活著,還是像手風琴手一樣摺疊時間,過著高密度的生活。


冷靜與熱情並存,才能調和出最適合夢想成長的溫度

找出自己的潛力

中國有〈鐵杵磨成繡花針〉和〈愚公移山〉這類民間故事,西方也有諺語「No pains, no gains」,都在強調努力的重要性。

其中,〈愚公移山〉的寓言性質十分強烈。它記載於《列子.湯問篇》,主要敘述有位住在太行山和王屋山之間、名叫愚公的九旬老翁,為了解決每次出門總要繞遠路的麻煩,便與子女決定把兩座山移開的故事。這個故事固然強調出努力不懈的重要性,可惜只單純從耐性、憨直的程度來解釋努力的本質。

神經科學家列維廷(Daniel Levitin)的「一萬小時法則」,便深入探討了努力的本質。自從故事大師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在他自己的著作《異數:超凡與平凡的界線在那裡?》中介紹了這套法則後,開始受到大眾矚目。列維廷以柏林音樂學院的學生為對象,進行了一項實驗,將練習樂器八千小時的學生與練習一萬小時的學生實力相差懸殊的研究結果,公布於《BBC知識》雜誌。這項實驗的重點在於,人至少要練習一萬小時,大腦才會開始適應,進而超越界限。

假使前面提到的典故是著重「過程」,一萬小時法則著重的則是「成果」。〈愚公移山〉試圖闡釋的是:不論結果如何,努力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夠達成目標當然最理想不過,但是這個故事要告訴大眾,只要盡了全力就值得受到鼓勵。

一萬小時法則卻在傳達,想達成目標就必須投入比別人更多的時間。看似意思差不多的兩種理論,卻隱藏著微妙的差異。前者指的是憨直的努力,後者指的是物理上的累積。

舉個例子,韓國有一個電視節目叫做《生活達人》,經常讓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可以輕而易舉把汽車輪胎舉起、拋到貨車上面,而且每個輪胎都準確的落在最上方。有的人則是折信封的速度直逼超音速。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長時間不斷的重複同一件事。事實上,許多人日復一日、長達數十年都在做同一件事。我不禁又開始重新思考一萬小時法則的意義。

主持人要求達人身邊的朋友嘗試做一樣的動作,卻沒人能夠辦到。工作資歷與達人接近、甚至更豐富的人,也達不到達人的境界。

那麼,這些達人是如何突破一般能力的界限,具備過人能耐的?問題癥結其實在於「潛力」的差異。

回到〈愚公移山〉的故事。以自我修練的角度來說,移開一座山需要無比的努力和毅力,但移山這件事情並沒有實質上的意義。不計較是否有實質利益仍然埋頭苦幹,只能算是形式上的努力。

相形之下,《生活達人》這個節目淺顯易懂的傳達出一個概念:為求在自身擅長的領域綻放光芒,必須讓「潛力+努力」的函數變成最大值。

每當有年輕人找我諮詢時,我總會先問他們:「你最擅長什麼?」一半以上的人都支吾其詞,能立刻答得上話的人有半數提到自己熟悉的技能,另一半則是談他們的興趣。

每個年輕人都曾經為潛力的問題感到困擾,許多人直到最後都沒能發掘出自己的長才,或是因為恐懼失敗而逃避挑戰。這是因為我們從小和同儕在同一個體制下求學,一路上非常努力累積學經歷背景,如果因為要投入新領域而捨棄過去的成果,就會不敢果斷的拿出勇氣改變。

當升上大學之後面臨選擇專攻科系,多數人會考慮未來的投資報酬率或前景,而不是以自己的潛力作為首要考量。因此,一般人幾乎找不到可以探索自身潛力、並且發揮到極致的機會。

就這樣進入大學就讀、畢業踏入社會,問題將更加堪慮。這就像還沒有確定要在哪一站下車,公車卻已經發動了。事實上,我們大部分人都是這樣走過來的,這就是教育最大的問題所在。

我們的社會體制只利於很會讀書、考試的人發揮潛力。有的人手藝精巧、有的人口才很好、有的人很會畫畫、有的人很會寫作、有的人很會讀書⋯⋯可是,潛力不在讀書、考試的人才卻都只能靠邊站,於是漸漸被埋沒。從社會的立場來說,這是非常嚴重的人力浪費。現今的世界不再追求大量生產,而是鼓勵每個個體運用獨有的創造力,交織出嶄新的價值。

以年輕人來說,自己判斷自己的潛力是最可靠的。但因為我們所受的教育或是經驗層次太過狹隘,為了自行發掘潛力,就必須多方面去體驗、探索。


做一個能夠洞察真相的真知識份子

擁有自我主見的所有市民都是知識份子。主張自我主見的所有市民也是知識份子。但是,只有少數能夠洞悉真相的人才是真正的知識份子。

德國猶太裔思想家漢娜.鄂蘭曾接受美國《紐約客》雜誌的委託,親臨法庭觀看屠殺大批猶太人的納粹德國官員艾希曼的審判,事後她表示艾希曼的罪源自於「平庸」(banality)。

將數十萬名猶太人關在毒氣室進行大屠殺的艾希曼,被審判長問及對於自身的行為是否良心不安的時候,「如果沒有付諸極大的熱情和細心的安排,來殺死那數百個小孩和男女,我才會覺得良心不安。」這樣的回答震驚了全世界。然而,鄂蘭面對眼前殺人魔可憎的辯詞,卻冷靜而簡短的以「一切都是因為太無知」做出結論。

結果,鄂蘭被貼上「身為猶太人卻無視於猶太人悲痛的背叛者」的標籤,從此遭受被猶太社會悖離的痛苦。然而她的「做出惡魔行徑的人,也可能出人意料的平庸」的觀點,被視為有助於確立平凡的真理。她在報告中說到:「艾希曼只不過是兼備『言語方面的無能』『思想方面的無能』『判斷方面的無能』這三種無能的特質,再平庸不過的人。」換句話說,鄂蘭認為艾希曼沒有堅定的自我主張,只是一個甘願為「祖國的命令」「希特勒的榮光」這些極為八股的口號奴役的人。這種缺乏同理心和缺乏批判力,最終使他變得窮凶極惡。最後,鄂蘭強調:「罪惡,是因為缺乏批判的思維。」

那麼現今的社會又如何?左派與右派、進步與保守、親美與反美、自主與外力、冷戰與和平⋯⋯無數的常套句充斥社會。在這樣的混亂當中,某些陷入「語言方面的無能」的人,根本不懂自己在說什麼。陷入「思想方面的無能」的人思想被局限,喪失了批判、分析的能力。「判斷方面的無能」的人,甚至基於自認對祖國忠心不二,而視某些人為對立的敵人,極盡所能的侮辱、攻擊。這些人當中,究竟誰是邪惡的,誰又是良善的呢?

有自我主張的所有市民都是知識份子

該由誰來點出大眾的「平庸」或是「陳腐」?這就是知識份子的工作。健全的社會應當存在消除「陳腐」的「質問者」。不斷的討論,針對真實與謊言、善與惡提出質疑,引領大眾回歸正軌,這是知識份子應該扮演的角色,也是義務。

現今的知識份子是否確實善盡職責?許多人不以為然,反而認為是知識份子自己被「平庸的羈絆」所束縛,被自己高舉的「知識的旗幟」蒙蔽雙眼,無法判斷真正的「價值」。於是大眾終於了解到「知識份子陳腐的屬性」,然後透過「既不陳腐也不平庸」的理解力和判斷力,重新解讀、批判世界現象。

按照鄂蘭的說法,任何一個喪失批判性分析能力的人都可能成為「極惡」的傳令兵。假使知識份子安於陳腐和保守,執著於左派或右派這種陳舊思想;假使知識份子千方百計的洗腦大眾接受他們的主張和宗旨;假使他們屈服於自身所屬集團的立場或倫理,而放棄自我意志,為利害關係折腰⋯⋯最後能做的,可能就是等著淪為第二、第三個艾希曼,無助的看著歷史走回頭路。

擁有自我主見的所有市民,都是知識份子。但是,只有少數能夠洞悉真相的人,才稱得上真正的知識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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