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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體不滿足老師的沒問題三班

第三章 這樣很奇怪嗎?

「中西,中西文乃。咦?文乃今天也請假嗎?」

「老師,她已經請假三天了,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找到室內鞋的隔週,之前在櫻花樹下看書、完全不參加班會討論的女孩開始請假。她母親雖然告知學校「因為女兒腹痛,所以請假休息」,但連續請假三天,其中或許有什麼隱情。雖然在找到室內鞋後,同學都覺得這件事已經解決了,但赤尾始終耿耿於懷。
學生放學後,赤尾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內拿出手機。照理說,應該用職員室的電話和家長聯絡,但因為學年主任青柳就坐在對面,想到她可能不時插嘴說「剛才的事應該這麼處理」或是「你上次說的那句話不太對」,赤尾實在不想在職員室打電話。
他像按電腦鍵盤一樣,用指揮棒似的右臂前端,靈活地按下每一個數字鍵,很快就聽到了電話鈴聲。他迅速斜著身體,用右肩和右側臉頰夾起桌上的手機,把聽筒放在耳邊。
「喂?」
「請問是中西先生府上嗎?我是文乃同學的班導師,我叫赤尾。」
「喔,老師好⋯⋯我女兒讓老師費心了。」
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顯得很疲憊,令人聯想到文乃從來沒有露出小學生應有的活潑表情。
「文乃同學的身體怎麼樣?」
「喔,她是說⋯⋯她肚子痛,不能去學校上課,但她食欲正常,也沒有發燒,在家裡看她喜歡的書,看起來並沒有很不舒服,卻非要躺在床上休息。」
「喔,原來是這樣。」
文乃果然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理狀態出了問題。難道藏室內鞋的就是—赤尾腦海中浮現這個想法,但覺得眼前應該先協助文乃,而不是追究這件事情。
「文乃媽媽,我現在可以去府上打擾嗎?」
「啊?老師要來我家嗎?當然沒問題⋯⋯」
她沒有把話說完,似乎在和女兒說話。然後,她充滿歉意地轉達了女兒的態度。
「但文乃都在自己房間,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見老師⋯⋯」
「沒關係,那我三十分鐘後到。」
中西文乃的家離學校走路大約十五分鐘,剛好位在隔壁學區的交界處,四層樓的小公寓屋齡應該超過二十年。新房子時曾經白得耀眼的外牆,經過長年的風吹雨打,如今已經黯淡。赤尾確認了爬滿褐色鐵鏽的信箱上寫著「三○二 中西」後,把輪椅停在樓梯旁擠著嬰兒車和三輪車的空間,由介助員白石抱著他走向三樓。
按下門鈴後,深褐色的門打開一條縫,一個年約四十的女人探出頭來。她的臉上幾乎沒有化妝,髮際處夾雜著少許白髮,感覺很憔悴,和電話中的感覺完全一樣。
「午安,我是松浦西小的老師赤尾!」
雖然赤尾沒有手腳,但白石抱著他三十五公斤的身體,雙手開始發抖。赤尾很有精神地打招呼後,文乃的母親久美子無力地笑了笑,打開門讓他們進屋。
久美子把他們帶到和四坪大的客廳不太相襯的大餐桌旁,餐桌上鋪著黃白格子的桌布。白石用腿勾住椅腳,把椅子拉出來後,讓赤尾坐了下來。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也在赤尾旁邊坐下。
「請喝吧。」
久美子在感覺很清爽的玻璃杯裡倒了麥茶,放在他們面前,然後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她身旁坐了一個笑容可掬的少女。
「她是文乃的姊姊佳美,今年春天升國二。」
「我是夾美,泥們好。」
她的口齒不太清楚,五官也很平坦。原來文乃的姊姊佳美是唐氏症兒。
「佳美,你好,我是文乃的班導師,我叫赤尾。」
「我是協助赤尾老師的白石,你好!」
佳美開心地點點頭,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個畫著米老鼠的六角形盒子,取出餅乾遞給他們。
「哇,謝謝。」
赤尾接過小塑膠袋包裝的餅乾,故意誇張地表現出開心的樣子。佳美的天真無邪消除了家庭訪問時的凝重氣氛,客廳內洋溢著和諧的空氣。
久美子或許因為看到赤尾和白石很自然地接受了長女,所以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下來,開口對他們說:
「她們兩姊妹是不是完全相反?」
雖然赤尾接這個班級才三個星期,但他完全能夠理解文乃母親這句話的意思。文乃的個性冷靜理智,也很好學,看起來不像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在班上也和其他同學格格不入,赤尾從來沒有看過她在下課時和同學愉快聊天的樣子。
姊姊佳美在學習能力方面可能無法有傲人的成績,但她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只要有她在,就會讓周圍人露出笑容,和封閉在自己創造的外殼中的妹妹完全不一樣。
「文乃以前不是這樣的。」文乃的母親久美子看著赤尾他們身後的白色房門說。「她喜歡吹長笛,喔,我年輕時曾經學過一段時間,所以家裡有長笛。我讓她試了一下,沒想到她很有興趣。」
「喔,我不知道這件事,她現在還在練長笛嗎?」
「不,從去年夏天就突然不練了。在此之前,她都會練一些簡單的曲子,表演給我們看⋯⋯但現在放在床底下,差不多已經有半年沒吹過了。」
久美子難過地垂下雙眼。
「去年夏天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外子說,可能是青春期的關係⋯⋯唯一的可能,就是去年夏天全家去動物園時發生了一件事。」
「動物園?」
「對,我們一家四口去了動物園,她姊姊在大象柵欄前停了下來。可能因為她很喜歡大象,一直用手臂模仿大象的動作。」
這時,坐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佳美開心地彎著右手,唯妙唯肖地模仿大象鼻子的動作。
「旁邊的小孩子都哈哈大笑,但這孩子不了解狀況,以為其他孩子被她逗樂了,所以就一直在那裡模仿。」
那天晚上文乃回家後,連晚餐也沒吃,就關在自己的房間,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
「在此之前,她雖然也不討厭讀書,但從第二個學期就開始埋頭用功,簡直像變了一個人。說好聽點,好像變得積極了,但看在我這個母親眼裡,覺得她好像在逃避什麼⋯⋯」
文乃的母親發現她失去了笑容,吃飯時也不再聊學校的事,突然開始大量閱讀書籍。回想起來,這些現象幾乎都是從那個時期開始的。
「文乃媽媽,我改天再來。」
「啊?」
白石也大吃一驚。赤尾還沒有見到文乃,也似乎無意和她見面。赤尾不理會白石和久美子的一臉詫異,在椅子上轉過身,對著白色房門說:
「文乃,老師改天再來。雖然老師很想幫助你,但不瞞你說,老師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老師回去之後,會根據你媽媽告訴我的事,好好思考後再來找你。文乃,不必擔心,沒問題,老師相信一定可以解決的。」
說完,赤尾又轉過頭,向久美子深深一鞠躬。久美子也慌忙向他回禮,佳美仍然在一旁開心地模仿大象。

「應該不會錯。」
「嗯,我想也是⋯⋯」
離開文乃的家、回學校的路上,兩個人回想起文乃的母親久美子所說的情況。他們猜想,應該是心理失衡的文乃把幸二和聰子的室內鞋藏了起來,但是,赤尾向全班同學道歉說:「很對不起大家,老師無法幫到你們。」這種不像老師的言行,讓文乃感到於心不忍,於是悄悄把室內鞋放回了鞋櫃。但是,她內心的痛苦並沒有消除,所以她不再到學校上課。
「應該是為了佳美的事吧?」
赤尾想起文乃的姊姊佳美一臉天真的笑容,以及遞給他們餅乾的樣子。
「嗯,動物園那件事或許已經變成了她的心靈創傷。雖然在家的時候全家人很自然地接納她的姊姊,但她親眼看到姊姊在外面的社會是異類,為此感到懊惱或是丟臉。總之,她對姊姊的看法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嗯,應該吧。」
「自己的姊姊是身心障礙者的事實,最喜歡的姊姊在公眾面前遭人恥笑的現實,對小學四年級、年僅十歲的女生來說,真的衝擊太大了。」
白石從小擅長體諒別人的心情,赤尾也很信賴好友的這種能力。
「但我還是搞不懂。」
來到學校的教職員也經常造訪的松浦西郵局所在的轉角,赤尾偏著頭納悶。根據久美子的話,文乃從去年夏天開始自我封閉,臉上不再有笑容,開始專心讀書,但並沒有任何不當的行為。四年級時的班導師也沒有特別提醒,文乃是需要注意的問題學生,既然這樣,為什麼現在會藏起同班同學的室內鞋?
「我倒是能夠理解。」
白石有所顧慮地開了口。
「什麼意思?」
「我在想,有可能是⋯⋯」
他難以啟齒地瞄著赤尾的臉。
「沒關係,你有話直說吧。」
「好,我猜想因為你是身障者。」
「你說什麼?」
「自從上次在動物園發生那件事後,『身心障礙』成為她最不願意面對的關鍵字,也是她最不願意觸及的主題。她很喜歡姊姊,但現在不願意看到姊姊。為了逃避姊姊,為了逃避身心障礙,她埋頭用功,沒想到,新來的導師—」
「新來的導師卻是身障者。」
赤尾嘆著氣說出了結論,白石一臉歉意地看著他。如果白石的猜測沒有錯,代表赤尾擋住了少女拚命逃避、好不容易找到的退路。
「優作⋯⋯我該怎麼辦?我不可能明天突然長出手和腳,也無法改變我是身障者的事實,但是,身為班導師、身為老師,我想要幫助文乃⋯⋯」
那天晚上,赤尾坐在桌前寫信。雖然如果用他擅長的電腦打字後列印,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但為了傳達他的心意,他特地選擇用手寫的方式。他把筆夾在右側短臂和臉頰之間,搖晃著上半身,認真寫下每一個字。

中西文乃同學:
自從你不來上學後,老師每天都很寂寞。因為老師喜歡五年三班的每一位同學,只要有一個同學請假沒來學校,就會感到很寂寞。
老師相信,你不來學校是有原因的,也許原因就出在老師身上。果真如此的話,老師真的感到很抱歉。老師的工作是要讓每個同學都快快樂樂的,沒想到反而讓你感到痛苦⋯⋯
即使這樣,老師仍然希望你來學校。今天的第五節課,老師要改變課表,改上道德課。你可不可以給老師一次機會?因為老師希望你來上這堂課。如果心情不好,只來上第五節課也沒關係。
老師和二十七個同學一起在教室等你。
赤尾慎之介

翌日早晨,赤尾比平時提前三十分鐘出門,特地繞去文乃家,把前一天晚上寫的信交給文乃的母親久美子後,再前往學校。

「老師,文乃來了,文乃來學校了!」
下午的打掃結束時,連續請了三天假的少女出現在教室。幾個女生上前迎接數日未見的同學,不一會兒,第五節課上課的鈴聲響了。
「好,開始上課了。」
隨著赤尾的一聲令下,學生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已經好久沒有上二十八名學生全員到齊的課了。
「這節課,老師打算上這個內容。」
赤尾的話聲剛落,白石在黑板的右端寫下了這節課的主題。同學看了之後,紛紛納悶地唸出聲音。
「這樣⋯⋯很奇怪嗎?」
「你們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是經常會遇到覺得『好奇怪!』的事?所以,今天這節課,老師就來和大家討論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即使聽赤尾這麼說,學生仍然搞不太清楚,赤尾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日文中的『變』就是奇怪的意思,但如果將下半部分換成『心』,大家知道會變成什麼字嗎?」
停頓了數秒,教室內有好幾個聲音說出了「戀」這個字。
「對,沒錯,就變成了『戀』這個字。大家有沒有談過戀愛?有沒有喜歡的人?即使對象不是本班的同學也無妨。」
同學都害臊地互看著,第一個舉手說「我有!」的,果然是陽介。看到班上的中心人物都「坦白」了,幾個學生紛紛紅著臉舉起了手。
「陽介,你喜歡的對象是女生嗎?」
「老師,你在胡說什麼啊,當然是女生!」
「是喔,當然是女生喔,那京子呢?你剛才也舉了手,你喜歡的對象是男生嗎?」
之前主持班會的京子聽到這個出人意料的問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有點生氣地嘀咕說:「當然是男生啊。」
「看來,我們班的男生喜歡女生、女生喜歡男生,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也有的男人喜歡男人、女人喜歡女人,大家對這種戀愛有什麼看法?」
聽到赤尾的問題,白石把事先準備好的問卷紙發給同學。赤尾在不同科目的備課筆記本上,清楚交代了什麼時候發問卷紙、用什麼顏色的粉筆、把哪些內容寫在黑板上等細節。
問卷紙上寫著:「男人喜歡男人、女人喜歡女人很奇怪嗎?」同學必須在「很奇怪.不奇怪」中選擇一個答案,並在空欄內詳述理由。赤尾昨晚寫信給文乃後,用電腦製作了這份問卷。
在班導師的指示下,學生開始用鉛筆寫答案。赤尾的輪椅緩緩行駛在教室內,看同學們寫了怎樣的答案。不出所料,大部分學生選擇了「很奇怪」的答案,主要理由是「男人喜歡男人很噁心」「因為連續劇和漫畫裡,都是女人喜歡男人」,唯一回答「不奇怪」的,是第一個舉手說「有喜歡的人」的陽介。赤尾請他站起來發言。
「我覺得無所謂啊,反正他們沒有妨礙到別人,只要喜歡,不管喜歡的對象是男人或女人都沒關係吧。」
陽介深得全班同學的信賴,他的意見也很有說服力,好幾個同學都露出「說得有道理」的表情看著他。
「好,接下來,可不可以把第二個題目唸出來?」
問卷中央的第二題是:「你覺得[  ]的身體很奇怪嗎?」下方也有「覺得.不覺得」的選項,和寫理由的空欄。
「你們認為是指誰?」
赤尾發問後,教室內陷入片刻的沉默,不一會兒,「教授」工藤公彥舉起了手。
「赤尾⋯⋯老師嗎?」
「答對了!大家也都看到了,老師的身體和你們很不一樣。大家覺得我的身體很奇怪嗎?雖然你們當著老師的面,恐怕不好意思寫老師的身體很奇怪,但這是上課,所以,你們怎麼想就怎麼寫。」
赤尾說完,再度駛著輪椅在課桌之間穿梭,這一次,學生回答「奇怪」和「不奇怪」的人數各占一半。赤尾仔細看完學生寫的意見後,讓學生之間展開討論。
「當然奇怪啊⋯⋯因為沒有手、沒有腳啊,第一眼看到時,嚇了一大跳。」
「我也很驚訝,但每天跟老師見面之後,就習慣了!」
「老師有很多事沒辦法做,不能自己打開牛奶瓶的蓋子,也不能剝橘子皮,而且⋯⋯也不能自己上廁所。」
「但是,老師也可以做很多事啊,他會自己吃飯,也會寫字。老師寫的字比我好看多了。」
「嗯,這倒是,如果因為『有做不到的事就覺得奇怪』,那我也不會彈鋼琴,也不太會跳箱,還有倒立⋯⋯如果按照這樣的標準,我的身體也很奇怪。」
「嗯,對啊,但沒有手、沒有腳畢竟不正常啊。」
「不正常也沒關係啊,老師就是老師,再說,什麼是正常?」
赤尾默默地聽著學生討論,目光不時瞥向坐在窗邊的文乃,但她沒有參加討論,只是默默聽著同班同學的意見。
大家暢所欲言後,赤尾接過話題。
「的確很難定義什麼是正常,無論是剛才戀愛的問題還是老師的身體,大家都認為『因為不正常,所以很奇怪』,但到底什麼是正常呢?」
學生都絞盡腦汁思考班導師提出的新問題。
「就是指一般。」
「和大家一樣⋯⋯」
最後,教授很有架勢地總結說:
「這麼說比較容易理解。比方說,這個班上有一個外國人,『身為日本人』就屬於正常,但如果一群外國人中只有一個日本人,那『身為外國人』就是正常,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人=外國人』。」
「對,占壓倒性多數就是正常!」
陽介大叫著回答。赤尾繼續發問:
「那站在不正常的人的立場呢?因為和大家不一樣,所以很奇怪;因為只有自己是這樣,所以不正常嗎?」
聽到導師的意見,學生紛紛反駁。
「這太奇怪了,即使和別人不一樣有什麼關係?做自己就好啦!」
「他也不願意和別人不一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剛才大家也說,老師的身體不正常,但老師就是老師,沒什麼影響啊。」
每個同學發表意見時,赤尾都點著頭仔細傾聽,最後總結道:
「我相信各位同學都聽過『身心障礙』這個字眼,老師也是身心障礙者之一。但是,世界上除了像老師一樣手和腳有障礙的人以外,有的人眼睛看不見,或是耳朵聽不見,有各種不同的身體障礙。還有些人和大家的感受方式不同,無法和大家有相同的思考方式,總之,有很多人『和大家不一樣』。」
文乃聚精會神地聽著。
「不光是身心障礙的問題,剛才公彥也提到外國人,有的人膚色和大家不一樣、說的話不一樣、信仰的宗教不一樣,總之,可能會有很多方面與眾不同。當某個人和大部分人不一樣時,我們經常覺得他『很奇怪』或是『不正常』,往往會看不起他。為什麼會這樣呢?請各位同學將這節課的感想寫在問卷第三題的空欄。」
同學開始低頭書寫,教室內的氣氛和前一刻很不一樣。有的學生立刻振筆疾書;有的學生看著半空,回想剛才其他同學的發言。赤尾在教室內轉了一圈,緩緩靠近坐在窗邊的文乃。她沒有回答前兩題,正專心地用鉛筆回答第三題。
「我姊姊患有唐氏症,出門時,有時候會遭到別人的恥笑。之前我一直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看到姊姊被人恥笑,我還是覺得很生氣。即使姊姊和大家不一樣,她還是我的姊姊,是我獨一無二的姊姊。姊姊,對不起—─」

翌日早晨,連續數日請假的文乃一臉燦爛笑容地衝進職員室,向所有老師道早安。相隔一星期,終於又在一大早看到她健康活潑的身影。赤尾看到向來不主動向別人打招呼的少女的改變,回答時的聲音也難掩興奮。
「老師,這是我媽媽要我交給你的!」
說完,她把聯絡簿放在赤尾的桌上,鞠了一躬說:「我先去教室了。」她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去教室。赤尾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打開封面上畫著四葉幸運草的聯絡簿。

赤尾老師,讓您擔心了。昨天,文乃放學後,找出了長笛,在我們面前演奏。今天她的身體狀況似乎沒有問題,她說要去學校上課。老師,萬事拜託了。
中西

那一頁除了文乃母親用原子筆寫的字以外,還夾了一個白色信封,上面用孩子氣的字寫著「老師親啟」。赤尾請白石用剪刀剪開信封後,急忙打開裡面的信。

老師,對不起。我很喜歡我姊姊。去年夏天,姊姊在動物園遭到恥笑時,我真的、真的很生氣,一個人在房間哭了很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之後我和姊姊在一起時,就感到很痛苦。
昨天上課後,我終於知道這是因為我覺得姊姊『不正常』。其實姊姊就是姊姊啊,即使和別人不一樣也沒有關係,所以,我覺得很對不起姊姊。
我開始用功讀書,是因為以後想當醫生或律師,賺很多很多錢。爸爸和媽媽不可能陪我們一輩子,所以,我要賺很多錢,以後才能照顧姊姊。以前我不怎麼喜歡讀書,但想到是為姊姊而讀,就想要更用功,所以,我很感激姊姊。
老師,你上次來我家時對我說:「文乃,一定沒問題的。」我真的很開心,老師,以後也請多關照。
文乃

看完這封信時,上課鈴聲剛好響起。
「阿慎,趕快擦一擦吧,不要給學生看到了。」
赤尾用短臂接過白石遞給他的手帕,擦了擦眼睛,又用力擤了擤鼻涕。
「優作,走吧,今天也要好好努力。」
高座椅輪椅駛出職員室,發出獨特的馬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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