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井戶潤《七個會議》初心就跟初戀一樣，一旦失去了，就沒有了。

《七個會議》與其說是「職場小說」「企業小說」，不如說是懸疑小說。從神祕的職權騷擾投訴案件開始，一方面抽絲剝繭，逐漸將背後的錯綜複雜一一解開，一方面從許多線索深入，發掘每個人背後微小但致命的惡意。

這部作品十分現實且警世，讀著簡直讓人心裡直發毛。

前兩天與朋友吃飯時，正好聽到鄰桌的幾位年輕女孩討論著才開始不久的職場菜鳥生活。「大家都好冷淡」「大學的時候大家都會彼此幫忙」「問了也不回答，還叫我去看紙本文件」……我和朋友相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微笑不語。「組織就是這麼回事啊。『上班好同事，下班不認識』不是基本的嗎？還是因為從來沒被別人衝康（捅刀）過才會好傻好天真？」我心想。

組織和人的關係如此盤根錯節。組織是由人所建構的，人則期待組織提供保障。雖然我們往往期待組織是有機的、具備彈性的、可以讓眾人各展長才，甚至相互學習成長，但事實上，為了「整體」的發展，組織必須把來自人的干擾降到最低，力求透過規章使眾人有所依循，同時也方便管理、衡量成效。於是，大家越來越像機組件裡的螺絲，大家「各盡本分」，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但就算是顆螺絲，如果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了不該出現的螺絲，或是規格不符、組裝過程有瑕疵，即使組裝起來的物品看起來光鮮亮麗，時日一久，問題必然浮現。

另一方面，也正因為組織由人組成，所以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想法、多少種私心、多少種惡意。私心與惡意可大可小，那些微小的惡意和自以為能隻手遮天的想法，往往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尤其是，那個始終在會議上打瞌睡的萬年組長八角民夫，表面上是顆不求上進的螺絲，事實上卻是看清了一切、最刺眼的一把螺絲起子。

*池井戶潤在2019上半年一口氣授權兩本截然不同的小說，熱血的《陸王》也接力上市。

---

儘管如此，《七個會議》的正義是沒有光的－－包括八角民夫在內，沒有人是純粹的善，也沒有人是純粹的惡；人人都有心機、都想為自己謀求最大利益、都想避險、都不想站在風口浪尖，也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場思考現在可以思考的事。讀著這些人的勾心鬥角，也許知道故事裡的許多情節正在自己身邊上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覺得這些場景離自己還很遙遠，也許拍拍胸脯覺得我的職場哪有這麼恐怖。但讀到最後，會忍不住心生憐憫：他們（或者是我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為什麼忘了自己踏出校園那瞬間的初衷？是怎麼讓自己異化成零件，而非有血有肉的人類？

覺得鄰桌女孩太過天真的我，其實也是個被組織異化、早就失去初心的人吧？

初心。「這些掩蓋工作過失的人，想必是遺忘了初衷吧！」或許有些人會這樣說。然而初心就和初戀一樣，一旦失去了，就沒有了。如果初心必然要失去，那麼我們的眼神如何還能清澈？如何還能抵抗「組織」的壓力甚或壓迫，還記得自己是個「人」？

人，究竟為了什麼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