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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編號:04400189

邊境台商【總幹事黃國華橫跨兩岸的大河小說】

作者 黃國華
出版日 2015-12-28
定價 $599
優惠價 79折 $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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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寫商戰財經、右手寫旅行美食的總大黃國華,為了這本書,明顯消瘦一圈。他以棉被商人外公為原型,寫下台灣第一本橫跨兩岸四代的大河小說。小說沒有自序,卻湧來各界大量的推薦,上市後也直登博客來小說榜亞軍。直到面對小編專訪,他說出了創作背後的心事..... 原來大江大海就在自己的家裡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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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每個商人外出拚搏的理由,都只是為了,歸鄉。

一個橫跨四代的兩大棉商家族故事,
 一場橫跨三個國度的尋根之旅,
一段驚心動魄、激動落淚的百年追尋。

筆耕多年練就的寫作潛力,熱愛台灣所沉澱積蓄的創作勇氣,
醞釀出一部真正屬於台灣人,橫跨兩岸的「大河小說」!

獲金石堂選書強力推薦

黃國華,人稱總幹事,是知名的財經作家,更長期熱中研讀文學小說,東洋與歐美並陳,涉獵的廣度與深度具精,也因此奠下深厚的寫作功力。

他最推崇日本作家山崎豐子,奉為自己的創作導師,其描寫大時代的壯闊動人,以及刻畫小人物的生動翔實,觸動了黃國華立志要寫下一部真正屬於台灣人,橫跨海峽兩岸「大河小說」的信念。      

經過長期的醞釀與不厭其煩的史料蒐集與現場查訪,他終於完成了這部以歷史為經緯,融合家族情感、商戰、愛情等豐富元素,大膽嘗試的小說創作。

百年來,台灣人的宿命就是遷移。一群留著商人血脈的人,從戰亂與貧困中爬出,遠走家園。又在理應太平的年代裡,為了生存遷徙、流離異鄉,成為台商。

時代讓這群血脈相連的人們被迫鬆開了手,他們是歷史巨流下奮力掙扎的困獸,靠著歸鄉的信念,在邊境國度奮力求生。孤注一擲的他們,真能在新世界裡扎根,或終將鎩羽而回?

在這部橫跨四代、以棉商為主角的長篇鉅作中,黃國華寫下台灣人的漂泊宿命,也寫下了台灣人的智計、韌性與商道。他將這群離鄉背井的異鄉人栩栩如生地刻畫於這座島嶼,期待這個壯闊的故事,能感動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

◆各界推薦

小野 作家   田中實加 作家   李筱峰 台北教育大學台文所教授
李幼喬 導演  林昶佐 閃靈主唱  陳芳明 政治大學台文所教授
張金鶚 政治大學地政系特聘教授   魚夫 作家
郭恭克 財經作家  黃美娥 台灣大學台文所所長  黃俊堯 台灣大學工管系教授
張之豪 網路作家  楊斯棓 醫師作家       劉黎兒 旅日作家
駱芬美 銘傳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魏德聖 導演  
羅毓嘉 作家             蘇上豪 醫師作家                                                                                          ——感動推薦

情節華麗扎實,遠遠超越作者過往之作,一躍而為值得嚴肅看待的文學作品。其明快的敘事風格和生動的情節轉折,更成為一本與讀者「交心」的小說。先前黃國華的小說曾被搬上舞台劇,今回這齣,更合適改寫成電影劇本。——黃俊堯

本書超越了跨國商場小說、紀實小說等狹隘分類,是一部轟轟烈烈的大時代史。——劉黎兒

感佩黃國華這本長篇鉅著,透過其財金專業背景,述說著大時代的台商奮鬥史,認真考據的場景,曲折、細緻且發人深省的故事內容,讓人急想一窺故事脈絡發展。這是一本確實好看,值得大力推薦的好書!——張金鶚

在這部小說裡,我們看到了跨越了時代、族群、地域,最活躍、最強韌的台灣生命力。——張之豪

作者簡介
黃國華
作家。生於基隆,幼年家中經營棉被店,後移居高雄念書,台大經濟系畢業後經歷過外商銀行外匯交易員、銀行債券交易員、證券公司投資操盤人、創投業合夥人,累積逾20年的投資經驗。

2006年3月起,經營「黃國華耕讀筆記」部落格,累積四千萬人次瀏覽。在網路上耕讀不輟,暢銷著作不斷,包括財經書:《財務自由的講堂》《財務自由的世界》,生活、閱讀、旅行書:《東京B級美食(主食)》《東京B級美食(甜點/伴手禮)》《有日光的地方》等。

部落格:黃國華耕讀筆記bonddealerbook.pixnet.net/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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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格

商品編號:04400189
ISBN:9789861335087
576頁,17x23cm,中翻,平裝,書衣,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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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推薦序  身不由己的島嶼  黃俊堯(台灣大學工管系教授)

推薦序  期盼落葉能歸根    劉黎兒(旅日作家)

第一部 東京私募基金

第二部 江西于都彈棉匠

第三部 基隆商社的唐山師

第四部 中國金融大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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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推薦

推薦序1   身不由己的島嶼    文/黃俊堯(台灣大學工管系教授)

黃國華和我是台大經濟系同班同學。大學時我們追尋著各自的香格里拉,都不大進教室上課。後來才知道,他在校時已一腳踏入金融江湖;那個新銀行初開放、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裡,就在交易部門殺進殺出。到今天,從他常用的電子郵件信箱名稱可以看出,雖然幹過副總裁一類的高階打工仔,但他最得意的可能還是「交易員」這角色。

過了千禧年,大夥兒為稻梁謀的資歷仍淺時,他已從金融江湖裡攢足下半輩子養家活口的銀兩,退休了。因為退休後要「殺時間」,所以開始寫作,而且寫得雜。還是個沒沒無名的作者時,黃國華搭著本地「互聯網風口」的早班車,當起部落客,憑藉恆心與毅力,持續經營部落格。他的部落格內容兵分三路:原就在行的財務投資、半路出家的旅遊美食、台灣稀缺的金融商戰小說。一步一腳印,他累積起至少兩個加強師的線上讀者群。即便如此,早期他想將部落格文改寫結集出版時,沒有出版社買帳,索性自費出版了好幾本書,只透過些非主流的管道流通。那時我曾開車去三重一家豆花店,買他一套日本旅遊書,順道吃了碗豆花。

時間快轉。

已是出版界暢銷書作者的黃國華,有段時間公告周知說要長期閉關寫小說。前陣子《邊境台商》完稿,好厚一本。逐頁讀去,仍然是「葉國強」「史丹利」「明悉子」這些他的讀者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原以為這小說大概就延續前幾本的脈絡,熱鬧、驚悚、言人所不敢、不怕得罪誰。細讀,卻發現筆調較過往收斂,沖淡往昔的辣椒粉味。慢慢地,書頁間的文字轉折讓識者不難嗅出,這是本和過往黃國華小說不再屬於同一個級數、完全脫胎換骨的佳作。

台灣的小說作者,因為出身背景和訓練,筆下大多精於人情細微,短於納各業實相的世故。若以廚藝相比,筆觸間人情脈脈如刀工、如火候,可以靠文學的修練來積累——文革甫結束時的中國大廚們,因為長久食材匱乏,出國展演秀的據說就是蘿蔔雕花一類琢磨多年的技藝。但若要論及小說裡情節內容的世故,則如未經處理的食材,淡菜是淡菜、白菜是白菜,騙不了人,繫諸書寫者實實在在的閱歷。這方面,台灣少見檯面上作者有等量的江湖經驗,端得出黃國華前面幾本小說中雖不免腥羶潑辣但也寫真翔實的內容。

掌握這樣的優勢,黃國華這回在《邊境台商》中卻不再大量倚靠調味品和原就爛熟的政商江湖材料,而讓人吃驚地另外做足了硬功課,備足了史地穿越的真材實料。從兩萬五千里長征前的蘇區一帶和同一時間人馬雜沓的汕頭,到昭和初年的基隆田寮港、虎尾棉田,以至於當今的東京北千住和江西贛州,小說中縱橫的時間地點,交織上場的歷史人物,在在都需要縝密的考據功夫。雖說吃燒餅難免會掉芝麻,再怎麼講究終難免有幾處破綻,但他這回秉持祖師奶奶山崎豐子著作時的考證精神,說古擬真不下於施叔青的《香港三部曲》、王湘琦的《俎豆同榮》。

憑藉對於商場人事的掌握,配合上堅實的考據、跳躍但仍有條不紊的豐厚想像力,《邊境台商》中情節織錦的華麗與扎實,遠遠超越其作者過往擅長的「金融小說」或者「商戰小說」層次,一躍而為值得嚴肅看待的文學作品。

交易室出身的黃國華,文字特色是不拖泥帶水;故事雖然量體龐大,但說得乾脆清楚。幾代間的台灣作家,出身自銀行而書寫小說者不多。相較於鄭清文的委婉、清淡與節制,張我軍的呼喊與質問,交易員背景而正逐步修練小說之道的黃國華,用明快的敘事風格和生動的情節轉折,讓《邊境台商》成為一本容易與讀者「交易」乃至「交心」的小說。

先前他的小說曾被搬上舞台劇的舞台。今回這齣,更合適改寫成電影劇本。我們這位早早退休找活兒殺時間的同學,猜想應該不太排斥這蒙太奇的可能。

這兒提醒第一次讀黃國華的讀者,《邊境台商》畢竟是本源自半公開部落格上部分連載的小說。內容中偶見天外飛來的若干橋段,是網路書寫的自然模式。作者嚴肅之餘不忌諱保留這些片段,猜想就如歐洲幾世紀間若干作者反覆呢喃的,對於創作這檔事的心證:「半是兒戲,半是心存上帝。」

《邊境台商》的情節環繞著不斷避難、移民,無可如何的近現代史。論及其主軸,則四個字便可清楚勾勒:身不由己。不同時空環境下千絲萬縷糾結著的人物一個個身不由己,或貴或賤的家庭一個個身不由己,乃至於或戰爭或承平時期的一個個社會總體,似乎也在在身不由己。有趣的是,諸多的身不由己間,作者最後卻選擇給主角一個輕鬆解脫的ending。

島嶼諸多身不由己間,這本小說的結尾和它自身的出版時程扣在一起。這樣的設計,明白地企盼天光乍現,桎梧盡去。雖是我輩的願望,但到了這年紀,多少也體悟小說有盡處,世事無了時。也許再隔幾年,世局又添許多曲折,遠遠近近身不由己的魔咒仍難掙脫,那麼安魂的確幸,還是要回到形諸文字的故事裡尋覓了。


推薦序2  期盼落葉能歸根   文/劉黎兒(旅日作家)

台商,現在是敏感的字眼,究竟是占盡無官商便宜的紅頂商人呢?還是真的會回流的鮭魚?就算落葉歸根,台商的出身、淵源如此錯綜複雜,每個人回歸與認同非常微妙,主角最終的感想是台灣的空氣是香甜的,比起中國,比起日本,也期待這樣的感受能永遠持續下去。

我跟作者未曾謀面,想像主角是作者的化身,作者所有的力量總動員,財金專家、旅遊專家、歷史民俗研究者等力量,透過至今的台灣經驗、日本經驗和中國經驗,塑造出近乎天才的的主角,細膩地描述了寬闊的空間,如出身地基隆及東京、汕頭以及江西乃至各種過境地如夏威夷等,而時間又縱貫了近百年,或許著墨較多在日治時代的生產製造及經貿,但也是當代許多官商勾結弊案或金融炒作虛實手法的解密大全。日本雖也有些跨國商場小說、紀實小說,但是本書是徹底超越那樣狹隘的分類,像是一部活生生的現代史。

我自己是基隆出身,又是學歷史的,但跟作者比起來非常慚愧。外祖母光復後開過貿易行,搞過蔗糖貿易,也曾跟顏家一起開拓煤礦,但告失敗而變成一無所有,小時住處是顏家車庫改建的,或許因為不是光彩的事,母親絕少述說,我也沒從沒去面對過,但是作者卻很認真地去面對自己的出身,乃至家業的棉被行,深掘下去,原本是如此轟轟烈烈的大時代史,原來真的大江大海是在自己的家裡。

主角宛如作者本人體驗豐富、生命力過人,不斷進出被認為是贏家的A級世界,但是卻愛生活在B級世界,享受B級美食,住在B級住宅裡,放棄A級女人等,這或許是因為B級世界才是real world(真實世界),A級世界裡有數不清的背叛,不問祖先就無法繼續走下去。

書裡也有活在這樣分秒都在戰鬥世界的人所需要的神或鬼。或許神就是自己內心對話的對象,因為每個人隨時都不斷地在做無聲的對話,或許是思索,或許是自然湧出來的暗示,人需要有人幫忙思考,而或許那就是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會出主意,分擔憂慮,甚至斥責自己;鬼的存在也是必要的,對有些人而言,是善鬼,對其他的人而言,或許是惡鬼。

二重羽子在病榻上說:「一位農民、一畝棉田、一條泥路、一座村莊、一個希望。一位商人、一間店鋪、一條海路、一座城市、一個希望。不同的人從不同的地方來去另一個不同的地方,逃難的人、打拚的人、懷抱活下去希望的人、活不下去的人……」道出穿梭於兩岸乃至世界台商的悲歡情境,但這樣綿綿不斷的台商的悲喜劇還在持續著,並沒有真的因為小說的結束而結束,因而讀完後仍有無限感傷。台商或許還找不到能輕易遁逃且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但希望台灣最終還是他們吸氣吐氣的地方。

本書雖長,但從一開始就讓人能津津有味地讀下去,無法釋手,包括財技、鬥爭、身世等懸疑成分,無奈的成熟男女間的愛情也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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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

第三部 基隆商社的唐山師

一九四四年夏天。基隆

許久沒有到店裡串門子的淺野長官,一大早就急急忙忙找社長討論事情。

「大人!坐啦!現在物資管制,店裡已經沒有茶酒可以招待,敬請見諒。不過,我這裡倒是有熟番釀的小米酒,要不要喝喝看?」二重吉統看見來者是負責基隆軍區的軍需參謀司令,一點都不敢怠慢。

「羽子,趕快把昨天從虎尾送上來的那幾瓶酒端出來給大人品嘗。」已經完全從變故中恢復的羽子,這時也來到店裡幫忙顧店待客。

「不用客氣啦!我是來拜託你們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若搞砸,我可是會被內地的參謀本部槍斃。」

原本就長得一副苦瓜臉的他此時簡直可用滿臉大便來形容。

事情是這樣的,三個月前負責陸軍軍需品的淺野,向羽二重的死敵「正東京羽二重棉被株式會社」訂了五千條棉被,預定要交給調派到菲律賓的某師團使用。然而幾天前,「正東京羽二重棉被株式會社」位於東京的總公司竟然倒閉了,倉庫的成品被海軍參謀本部先發制人搬個精光,對方的社長雙手一攤告訴淺野:「沒辦法交貨,你要槍斃就槍斃吧!」

「就算我把商社的人都槍斃了,軍部要我調度的棉被還是得想辦法弄出來啊!我動用手下到整個北台灣的棉被店,用搶的、用徵收、用拜託,也才湊出兩千條,差額三千多條最快也要等到兩個月後棉花開花才能採收製作。」冒出一身汗的淺野用手帕擦了擦頭,指著頭說:「這個腦袋還能不能撐兩個月,就看你能不能幫忙了!」

二重吉統聽了之後也只能表示愛莫能助:「大人,你知道幾個月前南部淹大水,棉花產量少了八成,工人一個個被徵調派到南洋當軍伕,現在連燒機器的煤炭都已經限量配給,海軍那邊搶棉被比你搶得更兇。前幾天我店內的一百多條棉被,統統被海軍拿走了,他們連小孩子的童被都搬個精光。」

「社長,如果你可以幫我度過這個難關,以後陸軍的棉被訂單統統給你,要多少煤炭也統統給你,反正整個台北州的煤礦是我負責調度的,還有我這條命也可以給你。」淺野只差沒有跪地拜託了。

條件聽起來很誘人,這幾年因為太平洋戰爭爆發,滿洲的煤炭供應完全中斷,台北與基隆當地出產的煤炭大部分被軍方徵走,商社往往是空有棉花與訂單,卻沒有辦法開機器生產。

除非二重吉統是神仙,沒有棉花、沒有煤炭,哪有辦法在半個月內憑空變出兩千多條棉被?

在一旁的黃生廣叫住垂頭喪氣準備踱步離去的淺野:「大人!我有辦法!」

聽到「有辦法」三個字,淺野比起溺水垂死的人抓到救生圈還要高興,三步併兩步跑回店內。

「阿廣!跟軍部做生意可不能隨便開玩笑!」二重吉統叱喝著。

「社長!不妨聽聽看嘛,我和阿廣也認識好多年了,他絕對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能夠救淺野一命的人,連放屁都是香的。

「不過,你必須配合我開的幾個條件。」

平常對人頤使指氣的淺野居然乖乖地聽黃生廣說話。

「我要你給我二十張從虎尾到基隆的火車票,而且是這一兩天的票。」

「行!」

「我還要你給我六千斤白米,當然,稍微摻點穀殼、米糠也無所謂。」

淺野想起軍港倉庫內還有十萬斤白米。那十萬斤白米原本是應付某支從關島撤退回防基隆的部隊,但這支部隊兩個禮拜前就已經失去連絡,根據最機密的情報是「全員玉碎」,換句話說這批白米暫時沒有用途。

「行!只是,你有辦法用車票和白米變出棉被?」不只淺野感到狐疑,連二重吉統也猜不透黃生廣葫蘆裡賣什麼藥。

其實黃生廣心中在打的如意算盤,就是當年在江西老家的吃飯絕活「打棉被」。一般俗稱的打棉被是手工製作新棉被,然而在當時陷入內戰的江西,沒有多少人有錢買新棉被,所以只好請打棉師父到家中來把老舊棉被翻新活化,經過熟練打棉師父的巧手,能讓一床受潮變硬,甚至發霉的棉被煥然一新。

日治時期的台灣比較富裕,且已工業化,用機器製作棉被,產能全開的話一天便可以生產一、兩千條棉被。反觀手工製被,就算是最熟練的師傅,一天打個七、八床棉被就很了不起。

「舊被翻新?」淺野大吃一驚。

「我打算用三斤白米去換一條破舊棉被。現在這個時候糧食短缺,我想應該很多人家會把家裡廢棄不用的冬季棉被拿出來換,只要兩千多條舊棉被,就可以打成兩千多條新棉被。

「這種比率不對,舊棉被裡頭的棉花有些肯定無法再使用,任憑師傅的巧手也沒有辦法恢復纖維彈性。」內行的二重吉統直接點出問題。

「軍部需要的應該是夏天薄被。據我所知,菲律賓那地方整年都是夏天,所以交夏被應該沒有問題,一床厚厚的冬被再怎麼發霉,剩下的棉花打一床夏被肯定沒有問題。」

「嗯,我是外行啦,請問一個熟練的打棉師父,一天可以打出幾條這種舊翻新的棉被?」長年從事軍需業務的淺野,問起來一點都不外行。

「如果不講究方整美觀,像我這樣的師傅,一天可以打出十條棉被,一個星期加緊趕工少睡點覺可以打出一百條。」

「一百條?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鬧著玩的?我一個禮拜後還要交出三千條啊!巴嘎野魯!」淺野絕望地嘶吼起來。

「所以我才向你要二十張火車票,我們商社在虎尾負責種棉花的夥計,當年在江西老家個個都是打棉被老師傅,一個人一百條,二十個人不就可以打出兩千多條了!而工廠裡頭還有幾個老師傅,這幾年也有些女工在工廠學了些粗淺的打棉被技術,加上他們的幫忙,一個禮拜三千條棉被應該趕得出來。」黃生廣早就胸有成竹。

「太好了!我營裡頭還有一些充員兵,他們也可以來幫忙!」淺野開心地手舞足蹈。

「不用了!打棉被功夫可不是三兩下就學得來,如果你有剩餘的人力,可以麻煩你動員他們挨家挨戶用白米換棉被。」

「行!我的人,一天就可以跑遍基隆、瑞芳、水返腳、七堵庄、金包里、萬里社、猴硐坑等地,我就不相信把這一區所有民家整個翻一遍,找不出三千條舊棉被。必要的話我還可以調人去台北收!」

淺野興沖沖地跑回軍部調兵遣將,不到一個小時就派人拿了二十張火車票,連夜會同黃生廣到虎尾把棉田的族人統統載來基隆。

在整個羽二重的人力加上淺野軍方的全力調度下,速度超出黃生廣的預料,不到六天,一床床嶄新的棉被躺在陸軍倉庫堆積如山,就算是最嚴格的驗收官也看不出被套裡頭是經過活化再生的舊棉。


經過這次事件的考驗,黃生廣的能力終於贏得二重吉統的肯定,同意把羽子嫁給他。秋天過後,挑了個吉日,由於兩人都是再婚,且唐山公娶日本婆在當時社會比較敏感,只能低調地舉辦婚禮。

到了事先選定的時辰,黃生廣遵循台灣古禮到羽子家迎娶,幾部人力車載著他、海叔、小八子和伴郎,另外幾部綁著竹子、豬肉和嫁妝,為了不想太過張揚,他們故意繞路走小巷弄。一行人在黃生廣位於社寮的屋子左等右等,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淺野夫妻才急急忙忙趕來會合。

「抱歉!我們來晚了!」已經來台灣生活四年多的淺野,多少也了解台灣娶親儀式中看時辰的習俗 。

「都是你啦,非得要把西裝來回燙個幾次才要出門,簡直像個娘們似的,萬一耽擱到阿廣的時間,你擔當得起嗎?」淺野太太對著丈夫抱怨。

海叔看了看手錶解釋說:「今天迎娶的吉時是下午一點到三點的未時,只要三點以前抵達新娘家,就算準時。」日本人對時間的觀念比較絕對,一點就是一點、兩點就是兩點,不像台灣人對時程充滿了變通與彈性。

「我們還是快一點啦!」黃生廣催促三輪車伕,身為新郎總是比較心急。

「都已經等了羽子那麼多年了,她一定會等你的啦!」海叔笑著說。

「慢慢來,慢慢來,幸福會等你。」喜歡研究俳句的淺野作了句根本狗屁不通的俳句來祝賀。

「阿廣,結婚可以等,生小孩可別讓我們等太久啊!別忘了你答應第二個小孩過給我們當義子。」

淺野夫妻結婚二十年膝下無子,藉由擔任主婚人之便,硬是吵著黃生廣趕緊生個小孩讓他們嘗嘗為人父母的滋味。

原本岳父二重吉統還是對黃生廣的中國人身分耿耿於懷,但視黃生廣為救命恩人的淺野長官,出面認了黃生廣當義弟,有了軍部將軍這個大靠山,二重吉統才勉強答應這門婚事。

天空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

「大太陽天的竟然打起雷來,趁下大雨前趕快走吧!」三輪車伕們急急忙忙扶起車頭。

海叔、淺野與黃生廣三人不約而同露出驚恐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眼後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

「不對,打雷的聲音不會這麼尖銳。」三個人都曾經歷過戰場,警覺心比尋常人高出許多。

「快!找最近的防空洞躲起來。」淺野對著夫人大吼。幾個人不顧路上車多危險,跳下車朝最近的

八尺門漁港岸邊的防空洞狂奔。果然一行人才剛剛躲進防空洞,外頭便傳來密集的爆炸聲響,一陣猛烈的爆炸聲響起,震耳欲聾,搖撼整個防空洞,一陣陣猛烈的熱風灌進洞內,差點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密集的炸彈炸得連堅固的防空洞洞口都塌陷下來,所幸塌陷的石塊沒有完全堵住洞口,過了半個鐘頭才傳來解除聲響,他們慢慢地爬出洞口。

一出洞口發現幾個來不及躲藏的三輪車伕已經臥倒在地,對岸的社寮造船廠的船塢陷入一片火海,

整條馬路地基塌陷,所有可以燃燒的木材、樹木、自行車都已面目全非。

黃生廣心急地望著羽子家中主屋的方向,即使是光天化日的中午,也可清楚看出從主屋方向飄來的煙霧。他不管自己身上的疼痛,拔腿朝義重町的方向狂奔。

這是基隆第一次遭受美軍的轟炸。黃生廣聽到的第一次爆炸聲,是第一批負責炸毀大武崙與萬里防空砲的戰鬥機攻擊,緊接在後的是上百架轟炸機,從社寮的造船廠開始轟炸,目標是基隆軍港、軍事倉庫,以及義重町、日新町這些日本人住宅區。這些轟炸機從中國江西遂川機場起飛,由於事先完全沒有預料會遭到轟炸,防空砲在第一時間就被摧毀,整個北台灣完全喪失防空能力,造成相當慘重的傷亡。

當然,黃生廣與海叔並不曉得,這批轟炸機的起飛地中國江西遂川機場,只離他們家鄉嶺背村不到三十公里。裝填這批炸彈的軍伕恰好來是來自嶺背村的黃家,其中包括黃生廣的姨丈與表弟。

黃生廣狂奔了十幾分鐘來到羽子主屋,雖然沒有受到燃燒彈的波及而起火燃燒,但也無法承受爆炸所引起的震波而坍塌。他心中一沉,顧不了自身安危想要闖進瓦礫堆後面搖搖欲墜的危樓,但被消防隊與民防隊員攔住,正當黃生廣想要掙脫,羽子的聲音從田寮港邊傳了過來:「阿廣!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原來羽子聽到第一次轟炸聲音時,立即想起小時候和黃生廣一起玩的躲避戰爭的遊戲,在第一時間就衝出主屋,緊接著看到從遠到近一排排的房子中彈燃燒,管不了身上所穿的厚重新娘裝,羽子毫不猶豫跳進田寮港內才躲過一片火海。

黃生廣一個箭步迎上前抱住羽子:「社長呢?」

兩人東張西望卻看不到二重吉統的身影。跟著黃生廣後面趕過來的海叔,一溜煙地躲過消防隊的看守,從已經垮掉一半的主樓後面倉庫空隙鑽了進去,完全不管被炸得只剩斷垣殘壁隨時坍塌的危險,以及附近商社店家不時傳來哭天搶地的哀嚎。

等到民防消防隊員發現時,海叔早已鑽進宛如瓦礫堆的屋內,羽子屏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整個人埋在黃生廣懷裡,深怕看見搶救出來的是父親的遺體。沒多久匡噹作響,主屋後半段的最後一根梁柱也應聲倒塌,聽到海叔在裡頭大喊:「找到社長了!快來挖開!」

有工具的用工具,找不到工具的人徒手挖,一會兒,從原本是倉庫的窗台邊挖出一個小洞,瞥見奄奄一息的社長。大夥興奮地把兩人從小洞中拉了出來,趕緊把兩人送進醫院的緊急救助站。

衝進去救人的海叔被塌下來的梁柱壓斷了左腿,所幸沒有大礙。但社長的情況比較糟糕,雖然身體外表只是手腳被壓傷,但他卻在房屋倒塌的那一刻吸入太多的灼熱粉塵,肺臟與氣管嚴重受損。

負責的大夫看了他一眼,一副無可奈何地吩咐護士:「打阿片!」大夫不明講,但大家心知肚明,打阿片的用意是讓病人在比較不痛苦的情況下慢慢死去。

「吉統!你給我聽好,你的命是我從唐山救回來的,你的命是我的,我沒有要你死,你不能死!不能死!聽到沒有!」躺在隔壁病床的海叔聲嘶力竭地吼著。

似乎聽到海叔這番話的鼓舞,社長醒了過來,使勁地舉起自己的右手伸進外衣口袋,費了一番功夫才掏出一張紙來交給黃生廣。他用力地張開嘴巴喘息,吸乾幾乎完全受損的肺部和喉嚨的最後一絲氣息,對著羽子和黃生廣吐出幾個字:「婚禮繼續⋯⋯不能停⋯⋯」

二重吉統吐出最後遺言,享年四十七歲,人生有一半在台灣度過。而最後彌留時手上的那張紙,是他已經簽了名的羽子和阿廣的結婚證書。

根據台灣習俗,若家中有至親長輩過世,晚輩必須守孝一年才可以婚嫁,但如果已經有婚約,則可以在長輩過世後一百日內結婚,這種習俗稱為「百日娶」。唯一要遵守的是必須喪禮在先婚禮在後,這習俗在社會心理層面上,具有藉由喜事來沖淡至親死亡哀痛的意味。


既然社長生前吩囑了遺願,幾天後兩人便在海叔與淺野的主持下用最簡單的方式舉辦了婚禮。社長遇難過世後,海叔整個人六神無主,雖然社長由羽子擔任,但商社的運作實際上是由黃生廣擔任。他這個時候下了重大決策,那就是商社暫時停止一切運作,將工廠所有的機器和存貨藏到金包里的鄉下,眾人聽到後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工廠不開生意不做,叫我們喝西北風嗎?」

「你一上台就要大家失業回家吃自己,你對得起社長嗎?」

「你是不是沒有能力經營啊?」

為了平息眾怒,黃生廣發了六個月的月給,並允諾只要時局穩定,立刻讓大家回來上工,職位不變月給不減。但另一方面黃生廣也下令,如果不幫忙搬機器搬存貨的員工,立刻開除。

「你為什麼要關掉工廠?」羽子對於丈夫這個決策也相當不能諒解。

「你沒有活在戰場的經驗。從我一出生到十六歲來基隆之前,我們老家整整打了幾十年戰爭,不管處於哪一個軍區、哪一個城市或哪一個國家,只要被轟炸一次,不管是大炮還是飛機,接下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一千次空襲,直到投降為止。商社的命脈是工廠機器和工人。把機器藏起來,把工人遣散回鄉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難道要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空襲,機器毀了、工廠垮了、工人死了以後才來後悔嗎?」

「可是,官廳和軍方不是這樣對我們說的。」日本軍方一直到大戰末期仍然對國民隱瞞敗戰連連的消息。身為日本人的羽子,從小到大被灌輸服從天皇服從政府、日本是強國的觀念,對黃生廣的論點頗不以為然。

「官廳?我從小到大,遇到各種不同的官廳,有國民軍、紅軍、殖民地政府、日本政府,只要一碰到戰爭,官廳的話最不可靠。」

「阿廣是對的!」海叔雖然不再管事,但他是站在黃生廣這邊。「不只工廠要搬,我們也得搬到鄉下,越快越好!社長生前已經在金包里那邊買了一塊地和一棟房子,他其實也預知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經不起丈夫的催促和現實的殘酷,阿廣跟著海叔、蔡禾子帶著羽子、小八子等人搬到了金包里鄉下,只是會讓拗脾氣的羽子屈服的最大原因是:羽子懷孕了。

果然不出黃生廣所料,第一次轟炸後不到兩個月,美軍聯合中國空軍,發動一場長達半年的轟炸。別說軍事基地,連工廠、道路鐵路、商社,基隆市中心的每一寸土地,半年內至少被炸翻了七八次,如果晚一點撤離機器與家人,眾人恐怕早已葬身於空襲的火海了。而被遣返的員工也因為回到各自的鄉下老家逃過一劫,幾個原本就住在基隆不願隨黃生廣到金包里避難的老員工,則不幸罹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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