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與社會的對話

序

一天早晨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變了。雖然我不像卡夫卡（Kafka）小說《蛻變》（The Metamorphosis）中的男主角一樣，身上長出了硬殼，變成一隻巨大的甲蟲，但我對經濟學以及自己身為經濟學家角色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蛻變。我不再能夠理解，為什麼我要跟隨多數經濟學家的作法，讓自己的作品只有少數人看得懂？我知道經濟學之所以開始發展，是因為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和李嘉圖（David Ricardo）的著作能夠被所有受過教育的人看懂，這些人當然也包括政策制定者。因此我當下便決定，要著手寫一些大家都可以理解並且感興趣的作品。如果我成功的話，那麼我的兄弟姐妹也許終於可以瞭解我的研究。一開始，我寫出了《全球挑戰：經濟、政治與環境難題》（Global Challenges: An Approach to Economic, Political, and Environmental Problems, 1997），介紹基本的賽局理論（game theory），證明它可以增進我們對人類所共同面臨的迫切問題的思考。這本書打開了一扇從前對我關閉的門，也讓我更加確定，讓國際組織人員、大學學生和廣泛大眾認識與瞭解經濟學的精采之處，是有回報的。但《全球挑戰》只是一個中途點，因為許多賽局的概念仍然深奧難懂。

《全球挑戰》的成功讓我繼續向前挑戰。我與哈特雷（Keith Hartley）合寫了《北約組織的政治經濟學》（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NATO, 1999）。該書是針對包含政治學者在內的跨學科讀者，而且出版時剛好北約開始轟炸塞爾維亞，因此頗受矚目與歡迎。在這本《經濟學與社會的對話》中，我邁開了更大的步伐。這本書是針對沒有受過經濟學正式訓練的廣泛讀者。我的目的很簡單：介紹在上一世紀引領風騷的經濟思潮，同時點出未來可能繼續指引經濟思想的概念。我尤其關注的是，經濟學的概念如何與其他社會科學的概念交會，而我們又如何受益於這些經濟思想的應用。

我透過有趣的例子來說明概念，希望讓這本書生動活潑。我要傳播自己對經濟學的喜愛，並讓讀者信服經濟推理方法有廣泛的應用空間。同時，這本書也是要向其他經濟學者證明，經濟學可以讓非專業的人感到有趣。此外，本書涵蓋了非常廣闊的主題，希望那些想從自己專攻領域暫時放鬆的經濟學者，能夠停下來思考經濟思想的新方向——借用「死之華」（Grateful Dead）樂團的話來說，就是思考經濟學「這一條何等奇異的漫長路程」（what a long strange trip it has been）。

在理解經濟學革命的過程中，讀者應該知道貫穿本書的五個「新」經濟學的主題。第一，經濟學現在融入了策略性行為，也就是特別強調經濟主體（如消費者、廠商、政府）在做決定時的互動關係。一個人的行動取決於其他人的預期反應，且這些預期是基於他對他人所知的判斷。經濟學的這種思維反映了賽局理論的影響。第二，市場並不是永遠完美地運作，因此有時需要公部門來指揮資源做最有效率的使用。二次大戰以後，公部門的成長是所有工業經濟體的特徵。市場失靈的概念是當代經濟思想的核心，也是瞭解公部門的關鍵。第三，經濟學現在不再把許多變數看成給定的條件，因此制度安排、個人喜好、甚至知識，都變成經濟分析的重要成分。第四，無論在方法、主題與觀點上，經濟學進行愈來愈多的科際整合。許多經濟學領域融入了其他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技巧、知識與概念。第五，隨著經濟學家更注重經濟變遷的過程與路徑，而非只著眼於最後的均衡點，動態的因素扮演愈來愈重要的角色。

我非常感謝卡洛‧桑德勒（Carol Sandler）和強‧考利（Jon Cauley），他們讀完我全部的手稿，並提供很棒的編輯意見。本書也受益於四位匿名評審的犀利評論。劍橋大學出版社的經濟學編輯巴理斯（Scott Parris），一如過去對我三本書的關照，給了非常多的鼓勵與建議。我還要感謝劍橋大學出版社同仁的努力，把散亂的打字稿轉化成一本有形的書。當然，如果沒有內人珍妮和小兒崔斯坦的支持，這本書不可能完成。他們一直替我承擔寫書所產生的真實成本——許多個早晨，在多數人好夢正甜的四點半，他們就被我窸窸窣窣的寫作聲響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