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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編號:06600016

打造繁盛江戶的男人

家康、江戸を建てる
作者 門井慶喜
譯者 葉廷昭
出版日 2020-02-01
定價 $380
優惠價 79折 $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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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是他們身為職人的意志,讓江戶有了靈魂。
這群人付出了骨、肉和血,打造出一座偉大的城市,
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今日的東京!

當代日本最厲害的歷史說書人,直木獎獲獎作家門井慶喜
寫下日本史上最強大的都市改造物語,獲NHK改編為賀歲劇!

東京如何從荒蕪之地蛻變為今日的模樣?
跟著作者穿越到江戶城,看一個獨特的領導者與一群驕傲的職人,
如何形塑出一座偉大的城市!

男子漢追求的不是名利,而是一分成就感。
他們是現代所謂職人、匠人、大師的先鋒,
他們追隨領袖打造夢想中的城市。

他們卑躬屈膝、忍人所不能忍、夾著尾巴做人,
也懂得適時放下執念、信任專業、堅守傳承;
他們對自己的工作充滿驕傲,終於成功建立大江戶,替今日的東京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北條家的關東領地,都給你吧。」
天正18年,豐臣秀吉俯視著兵敗城破的小田原城,對德川家康提出了一個被後世戲稱為「關東解手定江山」的建議。
秀吉真正的用意,是要拿這片水患頻仍的江戶大地,交換家康手中肥沃的東海五國。

家康的臣子聽了無不憤慨,奇怪的是,家康竟然接受了這個要求──
於是,這位逆境求生的天下霸主,開啟了日本史上最偉大的都市開發計畫!

家康帶領他的臣子與工匠,一同開闢關東的荒野,打造繁榮昌盛的江戶。
且看他們如何賭上性命,完成遷河道、鑄金幣、引水源、築城牆、起天守的壯舉。
而在背後操線布陣的,便是江戶的王者──德川家康。
東京,是男人的城市。
東京,是骨、肉、血交織成的城市。
東京,是德川家康的城市。

★文化人必讀力薦──
謝哲青/作家、知名節目主持人
李清志/都市偵探、實踐大學副教授、建築・旅行的專業作家
朱宥勳/作家
洪維揚/日本歷史作家
──「江戶之所以能成為今日的東京,家康的功勞固然不能忽視,然而,真正對於開發建設有功的是另一群專業人士。他們在歷史上的名氣遠遠不如家康,如果不是被家康所用,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發揮所長的機會。為了表彰這些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不會記得的無名英雄,本書作者用這本《打造繁盛江戶的男人》向他們致敬。」

謝金魚/作家、故事網站共同創辦人
卡瓦納/日本名城旅遊作家
李昀蓁/東京建築女子
──「一邊鑽研書裡的文字,一邊看著google地圖,想像著那些熟悉的地方過去的模樣。返台的飛機上,從空中看著現代化的大都會東京,看著林立的高樓之間,大塊的綠地與蜿蜒的河道,不禁有些感動。或許當初德川家康在天守閣觀望整個大江戶時的激動,就是這種感覺吧!」

吳東龍/日本設計觀察家
蔡亦竹/實踐大學應日系助理教授、日本文化暢銷書作家
王淳熙/台北大古典文獻與民俗藝術研究所助理教授
──「和東京發展好切合。正好我在處理日比谷公園的一些資料,就和這裡說的埋立填海,水道,蓋城很有關係。看著現場和一些歷史資訊,對照小說的文字,很契合有感。」

胡煒權/日本國立一橋大學博士、中國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
──「這是了解江戶時代開端的有趣作品。不僅帶領讀者了解德川家族霸業始成的故事,且為不想沉悶讀史的讀者提供一個好選擇,以鮮有人知的角度述說德川家康的成功祕密。」

熱血威爾&熱血P/日本歷史達人、作家
──「本想說『沒有德川家康當年建設的江戶,也不會有今天的東京』,看完這本書更覺得,這不僅是歷史書,書中的人物格局、經濟及政治策略,絕對值得大家買回家反覆閱讀。」

══為什麼歷史和建築的故事可以這麼精采之讀者推薦══

․這種不以武將為中心的歷史讀物太好看了!將東京從一個荒蕪的溼地改造為一大都市,不愧是天地人家康。

․可看出家康很有遠見,但故事主要還是在講當時遷居江戶時在各分野活躍的職人們。沒有太多關於家康的描述,但能充分了解他發掘人才的眼光與為達成目的所做出的決策有多厲害。

․適才適所的最佳示範。

․在沒有機器沒有電腦的時代,看以前的人如何用智慧打造出日本一大都市東京。歷史原來這麼有趣!

․在統治者家康身邊,只有微小影子的有功者才是鎂光燈的主角。

․小孩從圖書館借回來之後讀得非常起勁,但因為課業繁忙無法如期歸還,所以拜託我買了書。

․原本對歷史一點興趣也沒有,但看完之後很想立刻去那些書中出現的地方看看。


作者簡介
門井慶喜

當代日本最厲害的歷史說書人

第158屆直木賞得主

1971年生,同志社大學畢業。2003年憑藉《kidnappers》獲得第42屆「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2015年以《東京帝大叡古教授》入圍第153屆直木獎,隔年憑藉《打造繁盛江戶的男人》入圍第155屆直木獎。同年,以《魔法、歷史、旅行》獲得第69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2018年,憑藉《銀河鐵道之父》獲得第158屆直木獎,作品為數眾多。

譯者簡介
葉廷昭

文藻外語學院畢業,現為專職譯者。

若對翻譯有任何疑義,歡迎來信指教:kukuku949@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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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格

商品編號:06600016
ISBN:9789861337104
384頁,25開,中翻,平裝,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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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第一話 遷河道

第二話 鑄金幣

第三話 引水源

第四話 築石牆

第五話 起天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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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

第一話  遷河道

天正十八年(一五九○年)夏天,豐臣秀吉爬到相州石垣山的山頂上解手。

除了秀吉以外,當世第一大名當屬德川家康。秀吉俯視著下方的小田原城,對一旁的家康說道:

「你看看下面。」

聽得出來,秀吉的語氣很歡快。

「那座城就快打下來了。遙想戰國梟雄伊勢新九郎(北條早雲)叱吒風雲,北條家五代基業將近百年歷史,如今就要屈服在我軍之下了,痛快、痛快啊。」

在一旁跟著解手的家康也附和道:

「是啊,痛快。」

「家康大人,這場戰事一結束,我把北條家的關東八國都給你吧。相模、武藏、上野、下野、上總、下總、安房、常陸這幾個地方,生產力高達兩百四十萬石,這可是天下第一廣大的領土,你就收下吧。」

「承蒙大人厚愛,在下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據說,家康二話不說就接受了。這個故事,後來演變成關東孩童傳唱的一則典故。

──關東解手定江山。

當然,這是後世的說書人編造的故事。事實上,秀吉在攻打小田原的時候,的確有意把關八州讓給家康。不過,家康當下不知該如何回答。

「……」

聰明如家康,也沒辦法馬上答覆這個問題。

他先回到駿府城,跟自己的家臣商量。家臣異口同聲地表示:

「主公,一定要嚴正拒絕才行。」

每個人都強烈反對,還有人盤坐在地上,用力敲打地板。

「要是憑白給我們也就罷了,竟然要我們交出現在治理的駿河、遠江、三河、甲斐、信濃地區,關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有家臣氣到哭。

「表面上這是賞賜我們征伐小田原有功,其實真正的用意是剝奪主公的領地,肯定是這樣錯不了。領地裡的武士和百姓,從父執輩那一代就對主公心悅誠服,現在關白大人要奪走那些領地,無非是要削弱主公的勢力。果然狡猾,真是不懷好意的臭猴子。」

家康認真聽完每一個人的意見。

「唔嗯,你們說得都有道理。」

可是,他做出了一個很果斷的決定。

我打算答應關白大人的要求。」

「主公!」

家臣都被這個決定嚇到了,家康倒是面露微笑,彷彿看到什麼很好笑的東西一樣。

「畢竟是關白大人的要求,拒絕的後果不堪設想。況且,關東確實頗有發展性。」

「關東哪有發展性可言?」

另一位家臣否決了家康的說法。

「確實,關八州幅員遼闊,生產力自然不在話下。問題是,安房的里見氏、上野的佐野氏、下野的宇都宮氏、常陸的佐竹氏都尚未歸順。」

「主公馬上能拿到的,只有餘下四國而已。」

「而餘下的這四國,長年來臣服於北條家,我等舉著德川的大旗進駐,別說他們不肯聽從號令了,甚至還有可能激起民變啊,經營起來絕非易事。」

這種時候,家康懂得以退為進。

「諸位的憂慮,我很清楚。」

他先讚揚家臣的勞苦與忠義,接著說道:

「不過,還是按照我的意思來吧。我再說一次,關東前途不可限量。」

――主公失心瘋了。

每個家臣都認為家康瘋了。當年家康已經四十九歲,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回顧以往的生涯,把該清算的事情清算完,並且準備好自己的身後事,以保子孫安泰。

所謂的放眼未來,不過是年輕人用來逃避現實的藉口。

「唉、德川家大勢已去。」

最後,此事就這麼拍板定案。

家康決定獨斷乾坤。

他回到石垣山的軍陣中,對秀吉表明心意。

「替換領地一事,在下就心懷感激地接受了。」

「此話當真?」

「在下豈敢虛言。關白大人賜予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在下只有感恩戴德的分。」

秀吉也五十五了,聽到家康的答覆,他開心得手舞足蹈。把礙眼的傢伙趕到邊陲之地,就是讓他這麼愉快。

「既然都說定了,那麼家康大人,你就盡快動身吧,趁這個月你看怎麼樣?」

「在下正有此意。」

「那好,你要在哪裡安頓?」

這是在問家康,他要先入哪一座城。

「這個嘛……」

「來人啊,拿酒來。」

都還沒入夜,秀吉就命人拿酒來喝,還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說到關東的中心,當然就是小田原了嘛。不管是城池或市鎮的大小,還是通往京城的距離,從各個角度來看都非那裡莫屬。不然鎌倉也不壞,那裡現在雖是無城之地,過去可是幕府的根據地呢。號稱源氏後裔的德川家,很適合那塊地嘛,城池再蓋就是了。」

不過,家康說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地名。

「江戶。」

「啥?」

「在下打算遷往武州千代田的江戶城。」

秀吉愣得張大眼睛,不再手舞足蹈。

「這樣啊。」

周圍的其他人也大感意外。

經家康一提,大家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座城。百年以前,扇谷上杉家的家宰太田道灌曾經以江戶城為根據地,過去也被喻為關東名城。但現在頂多是小田原的旁支小城,說是鄉下小城也絕不為過。

秀吉一臉狐疑,卻也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家康大人都這麼說了,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在小田原被攻陷還不到一個月的舊曆八月初一,家康第一次踏上江戶的土地。

一看到江戶城,家康只說了一句:

「……天啊。」

他整個人傻住了。

(看來,我是真的失心瘋了。)

江戶城破敗的程度,遠超乎他的想像。

沒錯,江戶城是有一道大手門,內部也有本丸8,本丸周圍的雙重防壁就像城郭一樣。但防壁本身不是石材構成的,而是長了草皮的土堤,上面還有雜亂的樹木和竹子。

「看上去就跟無人的破廟一樣對吧?」

家康向背後的家臣搭話。

在他身後,約有三十名家臣。

其中包括榊原康政、本多忠勝、井伊直政這些心腹中的心腹。他們會聚在一起,大概是不想錯過德川家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吧。

本多忠勝率先開口。

「請命令在下修繕江戶城吧。」

看他拍胸脯主動要求重任,家康不解地問道:

「修繕?」

「這座城不值得主公入住,應該先整頓好城內土地,建立堅固的石牆,重新打造主公的起居之所。那座形同廢墟的東西要盡快拆除,最好蓋一座有天守的豪華大城……」

「不,這份工作應該交給在下。」

土井利勝推開本多跳了出來,平常他的工作是照顧家康的世子•秀忠。

「主公,請命令在下修繕江戶城吧。請給我半年的時間,不、三個月我就能完成大略的整修工作了。本多大人似乎沒想到壕溝的問題呢。」

「小鬼頭,別胡說八道。壕溝的問題我怎會沒想到,只是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本多和土井的年紀差距有如父子,每次碰面卻都要鬥嘴。井伊直政也出來插一腳,他可是重臣中的重臣。

「我從十五歲就服侍主公,主公對屋宇的品味我比誰都清楚,修繕人選除我之外不做他想。」

家康勸眾人稍安勿躁。

「修繕之事先不急。」

「咦?」

「當務之急不是整頓城內的土地,而是整片江戶地區。城池嘛,晚點再說。」

「整頓江戶地區……」

家臣們面面相覷,家康說:

「跟我來。」

說完,家康帶領眾人前進。

一行人走進大手門,爬上本丸。本丸位在小丘上,可以瞭望周圍風景。

「這就是江戶。」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灰濛濛的土地。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形容方式了。

江戶城的東邊和南邊是大海,退潮露出的沙地,上面插著幾十根竹棒,不曉得是用來掛網捕魚還是收集海苔。沿岸有一些稻草搭成的民房,想必是漁民的小村落吧。

西邊是蒼茫的茅草原。

北邊比較開闊一點,翠綠的台地座落著零星的農戶,算是唯一心曠神怡的光景了。

不過,農戶也才七、八十左右,不到百戶的規模。跟駿府或小田原的城鎮比起來,簡直是落後了五、六百年的古代聚落。

「我要把這裡打造成大坂。」

家康提出一個很不切實際的願景。

家臣們一臉哭笑不得,大坂是豐臣政權實質上的首都,那裡聚集了無數的財富、數十萬的人民,因此有各種最新的技術和文物,堪稱世界首屈一指的國際都市。要把江戶打造成大坂,無疑是痴人說夢。

(怎麼可能呢?)

家臣心裡都是這麼想的,但本多忠勝又搶著開口了:

「請主公下令,讓在下完成主公的夢想吧。乍看之下,江戶幾乎都是低窪濕地,挖幾座山來填地,整地之事可成。」

「誇口。」

這一次,土井利勝又打岔了,他用年輕世代常有的浮誇口吻說道:

「這一片土地豈有這麼容易填成。你們看北邊,有好幾條河流向這裡,一下雨肯定要淹大水,應該先建設堤防……」

「我已經有腹案了。」

家康打斷土井利勝的發言,對眾家臣發表他的決定。

「江戶整地,我打算交給這個人來辦。伊奈忠次,上前來。」

家臣們一時沒有反應。

潮濕的風勢吹拂著腳邊的雜草,家臣們交頭接耳:

「伊奈?」

「哪個伊奈?」

家臣們感到意外又疑惑,家康又一次催促道:

「不必拘禮,快上前來。」

「遵、遵命。」

一位矮小的男子現身了,答話聲跟蚊子一樣小。他擠過重臣身邊,來到家康面前。

「伊奈忠次,參見主公。」

「打造江戶所需的基礎建設,你可得辦好了。這比單純蓋一座城池更加困難,也是一份相當光榮的差事,你就欣然領命吧。」

忠次低著頭,非常沒有自信地說:

「主公有命,在下無有不從。」

「且慢。」

井伊直政反對家康任命忠次。他自詡為首席家臣,其他人也認同他的地位,因此他不能諒解家康的安排,講話絲毫不顧及禮節。

「伊奈大人至今有何功勳可言?他非但沒有功勳,當初三河國一向宗的門徒煽動民變,他可是幫著叛軍對付主公的。」

「那都二十年前的事了。」

家康不當一回事,井伊仍舊不肯罷休。

「那好,咱們不提這件事。伊奈大人只懂計數,沒有征戰沙場的經驗。至今也只處理過田地測量和兵糧盤點的工作,我不認為他有足夠的膽識擔此大任。」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看法。」

家康笑著回答。

「不過,我提拔他整頓江戶,就是看上他的膽小怯懦,怯懦有時候比勇氣更加管用。我說伊奈啊,說出你的想法給大家聽聽。」

伊奈忠次比家康小八歲。

四十一歲,照理說也是見過世面的年紀了,但他就像一個初上戰場的年輕人,怯生生地說道:

「有數條河川從北邊流入,使江戶泛濫得遍地稀泥,連走路都有踩水的聲音。不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江戶永遠談不上文明發展……」

「這番話,在下剛才就說過了。」

土井利勝的語氣頗為不屑,忠次的聲音變得更小了。

「呃,是的……其實,用不著蓋堤防。」

「你是說蓋堤防沒用?」

「是不至於沒用,但蓋幾座小堤防,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要從根本解決,還得看後方那塊地。」

「後方那塊地?」

「北邊的廣大原野。」

忠次指的是關東平原。土井不耐煩地問道: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土井的催促下,伊奈忠次朗聲說出一個比誰都有遠見的看法:

「在河川流入江戶之前,我要改變其流向。」



伊奈忠次,天文十九年(一五五○年)生於三河國幡豆郡小島城。

在他十四歲那一年,一向宗的門徒煽動民變,他的父親伊奈忠家是家康的臣子,本來應該率先趕往家康身旁,幫忙平定叛亂才對,結果忠家卻待在小島城靜觀其變。叛亂平定後,忠家的行徑令家康大為光火。

「民變時毫無作為,無異與我為敵!」

家康盛怒之下,驅逐了伊奈父子二人。

伊奈父子流浪各國,最後前去大坂中部的堺,投靠叔父伊奈貞吉。這位叔父是交易各地物產的商賈,忠次也很自然地幫叔父經商。當時上一珠、下五珠的算盤才剛開始普及,忠次對這種最新的計算工具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常指著自己的腦袋說:

「這裡的算盤才是最快的。」

忠次的心算能力超群,卻也是個桀驁不馴的人。

天正十年(一五八二年),家康來到了堺這個地方。

自一向宗民變爆發後,已經過了十九年,忠次也三十三歲了。

(這是回歸德川家的好機會。)

忠次懷著這樣的企圖心,拜訪家康的心腹。這位叫小栗的心腹,爽快答應忠次的請求。四年後,忠次已不受小栗管轄,他當上了家康的直屬近侍。

用現代的說法,就是子公司的職員升任母公司的高級幹部,也稱得上出人頭地了。

只不過,家康打從一開始就不期待忠次立下戰功,有一則故事是這樣的:

某一年,忠次被派往甲斐國。

甲斐國本來是武田家的領地,武田家滅亡後,經過一番波折才歸德川家治理。農村的治安並不好,忠次前往其中一個村落,向當地百姓打聽現狀,他們害怕地告訴忠次:

「這裡有山賊為患。」

那時候忠次還年輕,正值血氣方剛。

而且一個新加入的臣子,或許也想要顯而易見的功勳吧。忠次聽了村民的說法,整張臉頓時被熱血漲紅,還用力拍打刀柄。

「好,我這就去討伐他們。」

忠次帶了一批人馬進入山中,找到山賊的根據地,等入夜後發動突襲。一行人潛入山賊的巢穴,看到一個身穿鎧甲的高大男子,正拿著大杯子飲酒。

「賊人報上姓名。」

忠次詢問山賊首領的名字,對方咬著杯子答話:

「我乃威震近鄰鄉野的大盜,大藏左衛門是也,你也報上名來吧。」

「山野匹夫,沒資格問我姓名。」

忠次拔刀上前,直接砍下對方的腦袋。由於事出突然,其他嘍囉一看到首領人頭落地,紛紛嚇得四處逃竄。

「哇,快逃啊!」

有些嘍囉鑽過牆洞逃到屋外,殊不知外面已有武士好整以暇地等著。大藏左衛門率領的山賊――在這一帶確實頗負盛名――而今山賊團瓦解,村民又能安心過日子了。

說巧不巧,家康也正好來到甲斐。

他是來放鷹狩獵的,忠次擺出自己砍下的人頭,向家康報告事發經過。沒想到,家康聽了很不高興。

「你好歹也是一個領袖。領袖親自上陣與賊人相搏,這只是血氣方剛的蠻勇。」

(糟了。)

忠次馬上就領悟到自己在德川家的立場。

(主公不希望我當一個武人。)

家康的臣子中,最不缺的就是武人。

相對地,家康底下沒有什麼文人,尤其是優秀能幹的民政官員,頂多只有同樣到甲斐國擔任奉行的大久保長安,而大久保只擅長有效率的調查工作。忠次在家臣之中多得是發揮的機會,家康也是看上他這一點,才提拔他為直屬家臣的。

「主公,請原諒在下的魯莽。」

伊奈忠次跪地謝罪,心中發誓以後再也不動刀了,他甚至告訴家康:

「在下會當一個膽小鬼的。」

後來,忠次也確實低著頭走路,夾著尾巴做人。要專注在民政之上,就得用一些手段避免上戰場,佯裝膽小鬼是最有效的辦法。

對此,忠次早有覺悟。

被其他家臣嘲笑看輕是免不了的,名留青史就更不用提了。不過,忠次不改初心。

(既然這個世道,需要的是膽小的我,那就裝到底吧。)

就某種意義來說,忠次非常有膽識,他有辦法臉不紅、氣不喘地在人前裝龜孫子。

山賊事件過後,忠次努力到各地方巡視。

若非必要,他不會前往大都市。他一直徘徊在山間村落,測量田地的面積和收穫量,詳實計下測量的結果。到了天正十四年(一五八六年),適逢太閣檢地時期。

這段日子忠次的工作非常忙碌,但再怎麼忙,也不過是地方公務員罷了。饒是如此,忠次也沒有像某些武將那樣,明明沒有重要的大事,還打著關心主公的名義,特地跑去駿府拜見家康。

(我做的,才是對主公和百姓有益的事情。)

他知道做好這份工作,遠比逢迎拍馬更能受到重用。

而這分不起眼的努力,也得到了回報。

當家康決定遷往關東之際,立刻任命忠次整頓江戶這個根據地。忠次開心之餘,對自己受到重用也頗為自負。

(主公重用我是應該的。)

真正的忠次,仍然是個自尊心極高的男人,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伊奈忠次立即展開行動。

他調查各地田野,花了兩年時間走遍關東平原。入秋後的某一天,他說:

「果然,是利根川的問題啊。」

忠次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準備在野外享用午餐。

侍從送上用竹皮包裹的食物,他遠遠聞到米飯煮好的香味。打開竹皮一看,裡面有六個大飯糰,上面還放了發酵的鰻魚肉,厚切的鰻魚肉泡過酒以後用鹽醃漬,口感十分柔軟,忠次連魚骨都吃乾抹淨了。

「嗯,果然在野外用餐就是美味。」

不到五分鐘,忠次就吃光所有飯糰。

「父親大人。」

忠次八歲的長子熊藏縮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手裡拿著一樣大的飯糰,請教忠次一個問題:

「為什麼您說利根川才是問題呢?關東地區有無數的河川不是嗎?」

「利根川,才是導致江戶一帶水患頻繁的元兇吶。」

「此話怎講?」

「利根川的水流量太多,通往江戸湊(東京灣)的河口又太寬了。」

忠次替兒子解惑。

利根川源於上野國的北部,也就是水上(群馬縣立根郡水上町)的山區。河道一開始先往東南方流,之後往南注入江戶湊。這是利根川大致的流向。再重申一次,利根川當時注入的東京灣,跟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完全不一樣。

「河口在江戶城東北方的關屋一帶(足立區千住關屋町附近),周圍都是混著海水的濕地,根本沒辦法開墾建設。那裡種不了田,也長不出米。就算江戶無雨,雨水只要下在北關東地區,就會造成難以抵擋的水患。不解決這個問題,江戶永遠不會有未來。」

「那麼,轉移河口就好啦。」

熊藏隨口提出了看法,說完就把飯糰吃個精光。

只見熊藏伸手摸摸鬢角,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頭髮。忠次問道:

「你說轉移河口?」

「是,把河口大幅往東移就行了。水從江戶之地退去,人民就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洪水造成的災損也會減輕許多。」

這個想法十分單純明快,忠次聽了笑著說: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忠次替兒子取下臉頰上的飯粒。

「總之,這就跟折稻稈差不多。趁著利根川往南流經武藏國(埼玉縣),還沒流入江戶的時候,直接將河道東遷。這樣河口會退到上總或下總,江戶的整地工程就容易許多了。」

忠次的構想,就是把利根川的河道改為跟二十一世紀一樣。現在的利根川沒有流經東京都,而是從栗橋(埼玉縣久喜市栗橋)一帶往東流,掠過千葉和茨城的交界,最後注入太平洋和鹿島灘。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呢,父親大人。」

八歲的熊藏仰望著父親,眼睛閃閃發光。

(我也四十三歲了。)

忠次的內心,湧起了一股近似寂寥的心情。

「是啊,太浩大了,在我有生之年都無法完成吧,整個工程都還沒有開始呢。家康大人命令我整頓江戶的土地,已經兩年過去了,調查耗費了太多時間,未來要託付給你啦。」

「放心交給我吧!」

「記得,對外要低著頭走路,夾著尾巴做人啊。」

「……」

熊藏不開心地嘟起嘴巴的同時,侍從走上前來。

「大人。」

「什麼事啊?」

「忍城城主松平忠吉大人,以及付家老小笠原三郎左衛門大人蒞臨了。」

「喔喔,來了啊。」

忠次靠到熊藏的小耳朵旁說:

「利根川東遷事業,開始的機會來啦。」

兩位客人一現身,忠次和熊藏便跪地伏首。

「勞煩二位大人跑來荒山野嶺,在下甚感惶恐。看公子依舊康健如昔,在下……」

「客套話就省了吧。」

打斷忠次說話的,並不是他口中的公子。

而是隨行的付家老小笠原。城主是家康的四子,小笠原卻比城主先坐到板凳上,還開始抖腳。

「伊奈忠次,你約在這裡碰面也太不方便了吧。讓我們大老遠跑來這裡,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否則我饒不了你。」

城主年僅十三歲,付家老看城主年幼寡言,表現得十分囂張,好像自己才是家康的兒子一樣。

(狐假虎威之輩。)

忠次心中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

「真是萬分抱歉,今日勞煩二位前來不為別的。之前二位曾來商量領地內的水患問題,其實在下想到一個解決辦法,想與二位商量,在這裡視野比較好。」

忠次站起身,伸手指向北方,下方是忍領東部(埼玉縣東部)的一大片平原。

平原上散布了一些聚落,但基本上是未開發的大地,上頭長滿竹子、茅草、芒草等各種植物,幾乎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偶有芝麻綠豆般的紅色胡枝子花。河川從左而右,也就是由西向東貫穿這片平原。

「當地居民,稱之為會之川。」

這條河川其實是T字形,支流向南延伸。正確來說,支流的河道反而比較大,說是主要河道也不為過。會之川往南流,往東流的才是分支。

忠次指著河川的分支點說。

「那個地方,好像叫『川俣』。」

「地如其名嘛。」

「在下認為,工事應該在那裡進行。換言之,把往南的主要河道截斷,讓整條河川成為一條東西向的河流就好。」

「截了河道,會怎麼樣?」

「南向的河道失去水源,就會變成廢川,留下一片廣大的沼澤地。我們不妨利用那一塊地區,拓展周邊區域的水路,安排網狀的水路系統。這樣可以開墾田地,種植稻米,增加人口。用船載運物資也容易許多,又不用擔心發大水。」

「你是說可以開墾田地?」

「正是。」

「還能增加年貢是吧?」

小笠原嘴角微微一揚,但他馬上想到另一個問題。

「可是伊奈啊,東邊的地區怎麼辦?水流都匯聚在一起,水量必定大增,這樣不是容易引發水患嗎?」

「小笠原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大人所料不差,只是那已經不在忍領的範圍了,還請大人不必掛懷,在下另有安排。」

「是嗎?」

看小笠原的表情似乎放心了。這個趨炎附勢還自以為名將的付家老,腦海裡就只有打仗和出人頭地兩件事,根本沒有顧慮全關東的心思,終究只是二流的施政者罷了。

(被我說服了。)

忠次確信自己的話術成功了。

「公子、小笠原大人,這件事還望二位恩准。」

「准了。」

小笠原擅自答應忠次,也沒徵求公子同意。

不過,小笠原比忠次料想得更狡猾。

他先看了公子一眼,再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要公子好好學習怎麼跟人交涉。

「這起工事,名義上是忍城主和我負責。」

「是。」

「實際施工就全交給你了,沒意見吧?」

(混帳。)

忠次保持笑容,背地裡握緊拳頭。

小笠原既不出錢也不出人,連一張施工圖都懶得看,偏偏名聲又想一把抓。萬一工事失敗了,責任一定會全扣到忠次頭上。

談完,忍城主和付家老也離開了。

二人一走遠,熊藏就開口說:

「父親大人。」

「……怎麼啦?」

「父親大人,您為什麼要接受那麼過分的要求?」

性格溫和的熊藏,語氣難得如此激動。

看他眼眶泛淚,是真的很不甘心吧。忠次裝作不在意,拍拍膝上的泥土說:

「我只是一個代官,不是領主。就連搬運一根木材,都要得到領主的同意才行。為了完成整地大業,我不介意跟別人低頭,你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又要裝膽小鬼嗎?」

「現在可是膽小鬼的時代啊。」

忠次很真誠地回答孩子的問題,熊藏卻認為父親是死鴨子嘴硬。他別過頭,丟下父親一個人走下山。

忠次在原地愣了好一會,之後俯視著原野鼓舞自己。

「好,該開始工作了。」



接下來,截流工程開始了。

封閉河道本身並不困難,正好南向的河川入口有一片巨大的河島。

那片河島不單是砂石堆積而成,而且有泥土和草木植被的沖積土,地盤遠比普通的河島牢固。

(這塊地用得上。)

把整片河島當成河堰的一部分就行了。至於住在上面的乞丐,趕到其他地方就是。

如何防堵兩旁的水流才是問題,對此忠次已經事先想到解決方案。之前也提過,以前忠次到甲斐國上任的時候,曾經參與太閣檢地的相關工作,四處勘查田野。當時,有一座被稱為信玄堤的堤防,令他嘆為觀止。

大約在五十年前,武田信玄為避免甲斐盆地遭受嚴重水害,蓋了日本有史以來的第一座大堤防,正確來說應該是水流控制系統才對。

這座水流控制系統幾乎完全抑制了御敕使川,讓御敕使川再也無法對甲斐構成威脅。御敕使川自古以來便是水患頻仍的河川,據說在平安時代初期,淳和天皇還特地派遣敕使到當地,祈求河川平靖。

儘管建設工程耗費了二十年光景,但也多虧這道堤防,百姓才能安心耕作,這也是武田軍團在戰國時代橫掃天下的一大原因。

(利用那個工法就行了。)

忠次的具體方法,是使用一種叫聖牛的裝置。

聖牛,就是用圓木組成的三角架,整座三角架的高度比人還要高。架中放入裝滿石塊的竹簍,直接沉入河裡面,突出水面的部分看起來很像牛角,故得名「聖牛」。

在河道中沉入幾座聖牛來控制水流,並在水勢減弱之處填上鵝卵石或碎石塊。這道工法講究團隊合作,有時候還要用船載滿石頭,直接從河面上去填,必要時還得把整艘船當成堤防的一部分。工程雇用了數千名腳夫。

南向河道截流成功了。

會之川變成廢川,川俣地區也不再有分支了。

如今只剩下一條東西向的河流,就是利根川。河道緩緩彎曲,在栗橋一帶往南流,最後注入東京灣,這一點前面也提過了。對此,熊藏曾經提出質疑。

「父親大人,截斷會之川,所有的水流都灌往江戶湊,河口的水患並沒有改變啊。上流的忍領地區,人民確實能享受到極大的益處,但對江戶的人民有何利益可言呢?」

「這一次的截流,純粹是牛刀小試罷了。」

忠次難得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簡單說,忠次把這一次的工程當作土木技術的試驗。畢竟工事地點有沙洲,水也不深,比較容易採集到良質的石材。工程失敗的風險不高,工人意外死亡的機率也壓低了。一旦成功,家康四子的封地將變成一片沃野,此次壯舉會傳遍關東和全日本。

「那些腳夫的士氣高昂,接下來的治水工作也會更順利。熊藏啊,我是考慮到這一層,才決定先整治會之川的。」

熊藏還是不開心地嘟著嘴巴。

「捨近求遠。」

「嗯?」

「這不就像摸石過河一樣嗎?父親大人,您應該果敢一點,不要害怕失敗啊。」

「你是說,為父太膽小囉?」

「沒錯。」

熊藏也不諱言,他還是很在意之前的不平待遇,忠次用柔和地口吻說:

「家康大人也一樣啊。」

「咦?」

「家康大人做事力求穩健,絕不貪功躁進,哪怕捨近求遠也在所不惜。家康大人就是用這樣的手段,從三河國岡崎的一介城主慢慢幹起,後來獲得織田信長公的賞識,甚至成為太閣秀吉大人的盟友,擠身問鼎天下的大名之列。」

「意思是家康大人夠膽小,才有辦法成功囉?」

「話也不能這麼說。」

忠次搖搖手打斷這個話題。他提出了下一個目標,就像邀請兒子前往下一個遊玩的場所一樣。

「總之,這次要整治利根川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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