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德》記載:「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
人們卻說:「世界若有十分哀愁,九分也在耶路撒冷。」
了解耶路撒冷的歷史,就明白世界為何演變至今日樣貌。

今日的耶路撒冷處於精神分裂的焦慮中。猶太人與阿拉伯人不敢經過對方的社區;世俗猶太人迴避超正統派猶太人,後者因前者未在安息日休息或穿著不適切的衣物而向他們丟擲石塊;彌賽亞猶太人企圖在聖殿山禮拜,此舉考驗警方的決心,並且引發穆斯林的焦慮;基督教教團也爭論不休。

耶路撒冷居民板著臉,他們的聲音帶著憤怒,每個人--包括原本以為神聖計畫已獲得實現的三大宗教信徒--對於往後的日子充滿了不確定。 


耶路撒冷是一神的殿堂,是兩個民族的首都,是三個宗教的聖地,而且是唯一擁有兩種存在的城市——天國與人間:在人間就算得到無與倫比的恩寵,也比不上在天國的榮光。耶路撒冷既然能同時存在於天國與人間,就表示它能存在於任何地方:新耶路撒冷在世界各地出現,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曾被視為世界的中心,今日的它與過去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座城市是亞伯拉罕諸宗教爭鬥的焦點,是信徒日增的基督教、猶太教與伊斯蘭教基本教義派的聖地,是文明衝突的戰略要衝,是無神論與信仰齟齬的前線,是讓世人魂牽夢繫的去處,是惑人的陰謀與虛構的網路傳說發生的地點,而身處於二十四小時輪播新聞的時代,耶路撒冷也成為全球鎂光燈聚焦的舞臺。

耶路撒冷是聖城,但也予人一種迷信、江湖術士與頑固盲從的印象;許多帝國渴望取得此城做為戰利品,但實際上它不具戰略價值;它是世界各大宗教的故鄉,每個教派都認為這座城市只屬於他們所有;它是一座擁有許多名字的城市--每個傳統都頑固地認為只有自己的名稱是對的。這座城市是如此柔弱,因此猶太神聖著作總是用陰性的詞彙來形容它。

它要不是誘人而充滿活力的女子,就是美麗動人的女性;然而,耶路撒冷有時也被說成是無恥的娼妓,或被描繪成受愛人遺棄而遍體鱗傷的公主。耶路撒冷是一神的殿堂,是兩個民族的首都,是三個宗教的聖地,而且是唯一擁有兩種存在的城市--天國與人間:在人間就算得到無與倫比的恩寵,也比不上在天國的榮光。

耶路撒冷是一座不斷變遷的城市,它曾經繁盛,也曾經衰頹,經歷了無數次的重建與摧毀。但這是耶路撒冷,是所有人的財產,任何人想像的耶路撒冷就是耶路撒冷該有的樣子;每個人都有權將自己的「耶路撒冷」加諸在耶路撒冷上--而且他們也經常這麼做,用火與劍。 


每當耶路撒冷遭到遺忘,並且在歷史上失去重要性時,遠在異地的信眾便開始致力於聖經事實的研究,無論他們身處麥加、莫斯科還是麻州,這些人總是將自己的信仰投射到耶路撒冷。城市如同一面鏡子,可以反映出每座城市的居民心態,然而耶路撒冷卻是一面雙向鏡,它不僅顯示自身的內在生活,也映照著外在世界。無論是完全信仰的時代,還是建立符合公義的帝國的時代,抑或傳福音宣揚天啟的時代,以及世俗民族主義的時代,耶路撒冷都能充當每個時代的象徵,並且成為每個時代競逐的目標。只不過就像馬戲團裡的哈哈鏡一樣,鏡子的倒影總是扭曲變形,模樣怪異。 

我的任務是追求事實,不是裁決不同宗教間的神秘事蹟孰是孰非。我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在準備寫這本書。
--賽門.蒙提費歐里

沒有任何地方比耶路撒冷更能激起人們獨占的欲望。然而這種占有欲卻令人感到諷刺,因為耶路撒冷絕大多數的神龕,以及與這些神龕相關的故事,都是從別的宗教偷來或借來的。耶路撒冷的過去很多來自於想像。事實上,耶路撒冷的石頭全來自不同信仰的神廟,與不同帝國興建的凱旋門。

絕大多數(也許不是全部)的征服會本能性地掃除其他信仰的污點,但同時間又強行接收了這些信仰的傳統、故事與遺址。摧毀四處可見,但征服者更常做的卻是不摧毀既有建築,並重新加以使用與增益。聖殿山、大衛塔、大衛城、錫安山與聖墓教堂,這些重要遺址呈現的不是清楚分明的歷史層理,而更像是反覆刮寫的羊皮紙,或是絲線細密交織以至於難以分離的刺繡品。

不同信仰敬拜的聖物在人們的爭相奪取下,使得某些聖壇接續與同時地被三大宗教奉為聖地;國王命令人們敬拜,而信徒也為此犧牲了生命--儘管如此,這些聖壇現在幾乎已被遺忘:錫安山原是狂熱的猶太教徒、穆斯林與基督徒尊崇的地點,如今此地幾乎已無穆斯林或猶太教朝聖者,再度來此朝拜的主要是基督徒。

在耶路撒冷,事實的重要性比不上神話。「在耶路撒冷,不要問我歷史『事實』,」著名的巴勒斯坦歷史學家納茲米.朱貝博士表示:「去除虛構的部分,耶路撒冷就一無所有。」歷史對耶路撒冷的影響極為巨大,因此不斷地遭受扭曲:考古學本身就是一股歷史力量,有時考古學家擁有的力量就像士兵一樣,他們受僱強徵過去,以為今人使用。一個以追求客觀與科學為職志的學科,可以用來合理化宗教與種族的偏見,同時為帝國的野心提供正當化的理由。以色列人、巴勒斯坦人與十九世紀傳福音的帝國主義者都犯了這類罪行,明明是相同的事件,卻在他們手中被賦予矛盾的意義與事實。因此耶路撒冷的歷史必定是混合了真實與傳說的歷史。

但事實確實存在,《耶路撒冷三千年》一書的目的就是說出事實,無論這些事實聽起來有多麼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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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地區的情勢仍持續變動之中。如果我要接續撰寫直到今日耶路撒冷的歷史,那麼這本書將找不到明確的終點,而且每小時就要更新一次。因此,我最後嘗試說明的是耶路撒冷為什麼既是和平協議的核心,也是障礙。

這部作品綜合了各種資料來源,我廣泛閱讀了一手史料,無論是古代的還是近代的,我親自與專家、教授、考古學家、家族與政治人物進行研討,我曾造訪耶路撒冷無數次,實際參觀當地的聖壇與考古挖掘。我很幸運能發現一些嶄新或很少被使用的史料。我的研究為我帶來三項特別的樂趣:首先,我在耶路撒冷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其次,我閱讀了許多作者的精采作品,從烏薩瑪.賓.蒙奇德、伊本.赫勒敦、艾維亞.切勒比與瓦希夫.賈瓦利葉,到泰爾的威廉、約瑟夫斯與阿拉伯的勞倫斯;最後,在可怕的政治危機中,我受到耶路撒冷人不分宗派——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與亞美尼亞人,穆斯林、猶太教徒與基督徒——的友善相待與協助,他們不僅信任我,也慷慨地提供援手。

我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在準備寫這本書。我從小就在耶路撒冷附近閒逛。由於家族的連結(在書裡會提到這點),「耶路撒冷」一直是我們家的家訓。無論我個人的連結是什麼,我都將描述實際發生的歷史與人們信仰的事物。回到文章的開頭,我提到有兩個耶路撒冷,一個在人間,另一個在天國,這兩個耶路撒冷都受到信仰與情感的統治,而非理性與事實。而耶路撒冷將一直是世界的中心。

我的寫作方式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滿意——畢竟,這是耶路撒冷。但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勞合.喬治給耶路撒冷總督斯托爾斯的忠告,後者當時正受到猶太人與阿拉伯人的猛烈批評:「如果他們不停止抱怨,你這個總督就別做了。」


--本文摘錄自《耶路撒冷三千年》前言,為得獎作家賽門.蒙提費歐里,以新檔案資料、當前的學術成果、自己家族的文件,以及花費一輩子的時間進行研究,才完成的《耶路撒冷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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