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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組曲→英雄噶爾丹 │英雄組曲→英雄哲別 │英雄組曲→鎖兒罕．失剌 │
英雄哲別
（？——一二二四）
是的 我們並不能確知他生於何年
卻深深銘記他何時辭世
我們現在幾乎不提他原來的姓氏
卻永遠記得 可汗給他取的名字
哲別 直譯為鏃
作為勇士之名卻含有深意
其義即為 一支
勇往直前的離弦之箭
眾說紛紜 都已成為歷史
可信或不可信 難以釐清
卻都強調
那是一支勇往直前的離弦之箭
所幸 稍稍偏離了中心
稍稍偏離了中心 擦過可汗脖頸
雖然也使脈管裂開血流如注
卻未傷及性命
眾說紛紜 難以釐清
我們何不重回現場 來到當年
那是一二○一年的夏天
十三世紀初啟 在北方的大草原上
札木合聯軍與我們的可汗對峙
戰於以寒冷著稱的曠野 闊亦田
兩軍相接 敵方先行札荅之術
在陣前求薩滿招致風雨以欺我隊伍
不料 呼求的風雨既至
濃雲慘霧 卻全都逆向而行
狂暴的風雨反而襲擊了敵方自身
驚慌中 兵士難以走脫紛紛橫倒溝壑
這是天意 這是天意啊
在羞慚的哭號聲中他們潰散而去
可汗乘勝追擊 尋到斡難河畔
與宿敵泰亦赤兀惕的部眾正面相遇
就是在廝殺的當下 那一支箭
從遠遠的山嶺上射出
可汗一抬眼 箭鏃已擦過他的頸邊
慌亂中 幸好紅日已匆匆下墜
天色轉暗 眼前難分敵我
只好各自退後紮營 等待明日再戰
在帳中 可汗昏睡到半夜
急忙止血的 是自幼跟隨可汗
忠心耿耿 著急到不顧一切的者勒篾
待到快要黎明 可汗已經清醒
暗自在心中回想 那一支箭射來時的光景
多麼遙遠的距離啊 射手的膂力驚人
迷惑的目光卻藏匿在弓弦之後
恍如困獸 彷彿是在向可汗祈求
請原諒啊 如此的陰錯陽差
今日初見你的英姿 讓我滿心欽羨
你才是我想要跟從的領袖
天意為何竟讓我來與你為敵
但既已成敵我 就不得不盡責
箭已在弦上 不能不發
只願能得到你的寬恕 也為表達敬意
我會將中心稍稍往外偏移
眾說紛紜 才成其為歷史
可信或不可信的
凡人如我輩 其實難以釐清
唯有英雄與英雄之間
才一交手 便有相惜之心
知道在千萬人之中 也難再尋得
如此的氣度與才略啊 如此的品格
拂曉之時 對面的敵軍早已在夜間拔營
四散的餘眾消失在茫茫曠野
可喜的是 再隔一日 年少時的恩人
曾為泰亦赤兀惕氏脫朵格家人的
鎖兒罕．失剌前來投奔
與他同行的 還另有一員敵方敗將
泰亦赤兀惕首領塔里呼岱的家臣
伯速特部的神射手 卓日嘎岱
年少時的救命恩人今日前來團聚
可汗當然滿心歡喜 更為愉悅的
卻為那英雄的失而復得 看哪
此刻坦然無懼站立在鎖兒罕．失剌身邊的
不就是他 不就是那日在暮色中
遠遠向他祈求寬恕的神射手嗎
英雄與英雄之間 儘管已心照不宣
可汗還是得在部眾之間把佳話傳遍
於是現出肅殺之顏 環顧左右
再開始厲聲相詢 說
那日 在闊亦田互相對峙廝殺之時
是何人從山嶺上射來一支強勁的箭
把我那匹披甲的白鬃黃驃馬的鎖子骨射斷
是何人 如此大膽
帳中眾人驚疑靜默 不敢稍有動作
只聽見遠處曠野上風聲忽強忽弱
唯有一人從容出列 站定再行禮
是年輕的射手卓日嘎岱
在可汗的面前
說出了這一段傳諸史冊的千古名言
可汗 那人是我
是我遠遠從山嶺上射出的那一箭
如今可汗若是要令我死去 沾污的
不過是眼前如巴掌大小那樣的一塊土地
若是能被恩宥啊 我的可汗
願在你大軍之前作最勇猛的先鋒
願在可汗面前橫渡深水 衝碎堅石
在命我前去之處
誓願將青色的磐石為你粉碎
在命我進攻之地
誓願把黑色的礬石為你搗毀
雖不能生而為你的臣僕
我的可汗哪 但願此後能為你效力
請容我將功折罪 終生追隨
可汗聞言 心中震動
這不就是多年求之不得的真英雄
於是喜悅地降下了聖旨
向全軍宣告
凡是曾經對敵的
都會因懼怕而諱其所為
此人卻不加隱諱 向我坦誠相告
如此高貴的品格 願與他為友伴
他原名是卓日嘎岱 因為那一箭
將我那披甲的白鬃黃驃馬的鎖子骨射斷
就以此給他另起一名 叫做哲別
正如同那一支勇往直前的離弦之箭
讓他從今而後披起鎧甲 用此新名
永遠在我跟前行走
聖旨既降下 眾人紛紛稱慶
都說可汗英明
傳出帳外之後 全軍更是歡聲雷動
有人開始呼喚那可汗新賜的名
四野跟從 一呼百應
哲別 哲別 神乎其技的射手
天下難求 哲別 哲別
我們的英雄 你誓願追隨可汗
我們也誓願追隨你 在建國的長路上
永遠作可汗的先鋒
史冊裡記錄了這一場盛會
卻沒有描述 在聆聽聖旨的瞬間
英雄哲別所流下的熱淚
可汗 可汗是完全明白我的啊
他知道我並非貪生怕死之輩
並非示弱也並非投降
更非為了什麼名聲的考量
我來 只為了投奔一位真正的領袖
誓願將我的一生 都呈獻給他
以不負這上天賜我的勇猛軀體
這大好的黃金年華
果真是堅守其志的哲別
除了對可汗這一次肝膽相照的表白
此後英雄的一生都沉默寡言
然而他耿直忠勇
即使成為大將軍 封萬戶
也總是身先士卒 作永遠的前鋒
大小的征戰不計其數
到了一二○六年
大蒙古帝國建立之時 身為開國九鼎之一
他依然奉旨出征 追襲乃蠻的屈出律汗
直把他趕到撒里黑山崖而滅亡
其後又數度伐金 從不辱使命
一二一九年 可汗為復仇西征花剌子模
命哲別為第一先鋒 他謹遵預定的策略
與隨後的速不台 都著有戰功
此次可汗親征 花剌子模蘇丹畏戰
倉皇遁走 棄新都撒麻爾干於不顧
可汗遂派哲別與速不台 率軍追趕
蘇丹喪志 堂堂一國之君竟避入裏海
蝸居於小島之上 不戰而病亡
一二二三年 可汗凱旋回朝
哲別與速不台的大軍卻再銜命往征波斯
越太和嶺 攻入欽察
擊潰斡羅思諸小國王公及欽察汗的聯軍
轉攻今稱伏爾加河上的不里阿耳
眾蕞爾小國 原不堪一擊
然而要橫越高加索 繞行裏海
千萬里披星戴月的征途之外
還要遇水架橋 逢山開路
測探他人的軍情 體恤自己的兵丁
更要勸慰思鄉的將士 讓他們暫且釋懷
而自己心上的重擔 又有誰能明白
一二二四年 諸邦平定
史上首見的浩大西征在此暫告結束
凱旋大軍終於得以東返蒙古
可惜啊可嘆 我們的
英雄哲別
卻歿於歸程的 中途
雄偉的大山也會被深雪鎖埋
可惜啊可嘆
我們的身體終於被歲月壓彎
誰來拂去戰袍上的雪花
你看 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的
不就是 我們夢裡的家
難捨這別離 天地也沉寂
靜聽全軍以悲歌致意
鞍馬之上 再不見將軍的身影
唯有他的戰旗還在晴空下飄揚
高舉在隊伍的前方 一如往常
直到今日 這飄揚著的大纛猶在人間
一代又一代的伯速特部子孫虔誠供奉
他們說 這就是英雄哲別的遺言
族人尊其為忠勇無比戰無不勝的
阿拉格蘇力德
其纓為海騮馬的蒼蒼鬃毛
其旗杆為九尺九寸高的松柏之木
每逢十三年的寅年到來
就為大纛外表作全新的修護
再舉行慎重莊嚴的威猛大祭
激發阿拉格蘇力德內裡精神的昂揚奮起
族人深信 大將軍的英靈已得永生
在長生天的護佑之下
與他的阿拉格蘇力德共存
這不也是今日的我們所祈求的信仰
祈求英雄哲別能來到我們的心上
引領每一個猶疑的靈魂 不畏艱困
努力從眾說紛紜的歷史迷霧中脫身
重新去尋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的方向
重新去
思索 自己的真相
——二○一一．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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